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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正德看他一副全然不明白的樣子也怔住了,反問道,“以二弟之力難道真殺不了高澄小兒?怎麼幾次失算?前些日子從虎牢一直跟到廣陵,自己下不了手不說,連羊子鵬都利用上了,不但沒殺了高澄小兒,連個陳元康都殺不了。難道此小兒真有佛祖保佑?”
蕭正德一口氣地數落上了侯景,把侯景最近行事一二全都倒得乾乾淨淨,所幸近旁無人。
侯景立刻就面色陰沉下來,盯著蕭正德放低了聲音道,“大兄此言差矣,這豈是萬景一人之事。若無大兄相助,弟豈能在廣陵布局?若沒有大兄相助,羊鵾豈能不疑有假?梁帝陛下和太子殿下若是知道大兄這麼費盡心機地想為國除患,只怕就更看重大兄了吧?”
這話里暗含著警告,聽得蕭正德心裡一冷。他本來就做過叛臣,如果再這麼不清不楚的,讓皇帝和太子知道了,又會是什麼結果?他這才明白,侯景做的事,都有他一份,他和侯景是分不開了。
“大兄也不必擔心,弟自有道理,決不會棄大兄於不顧。弟實指望大兄在梁得勢能幫扶弟在大魏立足。”侯景看蕭正德失了顏色,又立刻變了一張面孔似的笑容滿面安慰他。“在虎牢時,時機不對,又是那個高仲密的轄制處,其心腹俱在……”
侯景心裡總存疑。其實高澄在虎牢時他就已經得到密報,有人一直暗中跟著高澄。那些人不像自然不是他的人,可也不像是高仲密的人。也探不清楚這些人究竟是何所圖?為什麼一直跟著高澄?正因為難辨敵友,所以他也沒敢命人急切下手去殺陳元康,也沒敢去為難高澄。
礙著高仲密是死了的高敖曹的兄長,含糊向蕭正德敷衍道,“弄不好惹火上身。大兄也知道,陳元康是高澄小兒的臂膀,若能斷其臂膀,高澄小兒豈不易於擺布?”侯景又嘆息道。“只可息功虧一簣,羊鵾終不為所用。”
侯景忽然很認真地看著蕭正德。
蕭正德正聽得津津有味,覺得侯景說得句句有理。也不解地看著侯景。
“大兄,一個散騎常侍都不把大兄放在眼裡嗎?全不聽大兄吩咐?還要自己辨什麼真偽?”侯景忽又氣憤滿面。
侯景還有些話沒說出來,意思就是所謂的“臨賀郡王”、“大皇子”,其實也就只是圖有其名而已。羊鵾一個散騎常侍,父親都官尚書羊侃是梁帝和太子看重的人,妹妹又是太子女兒溧陽公主的隨侍,這樣就可以不把這個郡王大皇子放在眼裡。
偏偏蕭正德在這些不該很聰明的地方就特別地聰明。還讓蕭正德特別不服氣的是,這個羊侃不也是個“二臣”?這時他和侯景就有了共鳴。忿然問道。“二弟意下如何?”
侯景勸道,“大兄不是說太子是寬厚平和的仁君嗎?想必會護著大兄吧。”他反拿起腔調來。蕭正德一急正要辯駁,侯景又話鋒一轉。“太子是不是仁君不要緊,那也得先坐上君位。”
這話撥亮了蕭正德的心,覺得侯景說得一點沒錯,太子是儲君,儲君還不是真正的君主,其實和自己一樣也是臣。而且那不君不臣的地位豈不是更難做?
“二弟說得有理。”蕭正德立刻興奮起來。
“大兄也是皇子,還是‘大皇子’,七郎都敢有所途謀,大兄就不敢為自己想一想嗎?”侯景又進一步提示道。
“二弟,是讓我?……”蕭正德又退縮回來,看著侯景,滿面疑問不安。
“大兄不必著急。”侯景安撫他。“那個七郎不是想見高澄小兒嗎?那就先讓他見見。”
侯景早看明白了,梁國帝室看似安定,實際內里渾水一團,他就是要把這個渾水攪得更渾,再擇機取利。而且,不能讓高澄這麼容易就得梁帝和太子的看重和歡心。
雲隱深處有人家。
長安城南太白山腹地的雲隱寺就是這樣的人家。
長白山從長安望去隱約可見,又好像在天邊,可望而不可及。山勢奇險的太白山的山頂盛夏的時候也積雪不化。山頂就好像在天與山的相接處。太白山山勢蜿蜒,腹地又變化重重,內中極其隱蔽。
雲隱寺就在太白山腹地的深處。
雲隱寺的山門隱在密林之中,非常不起眼。整座禪寺並不大,嵌入在闊葉密林里終年幾乎不見天日,像是方外的世界,不染塵俗。這禪寺不像是禪寺,只在前殿裡供著彌勒佛。除此之外像是尋常人家居住的院落。
此處已經是許久罕有人至。拋卻了塵俗舊事,也不是一切都難以忘懷,身在山中,又何必還掛心紅塵?
盛夏時節,禪寺後身的庭院因為遍布古木,所以依舊陰涼。一個行步蹣跚的小郎正在庭院裡跑來跑去地玩耍。這院子裡除了小郎只有兩個人。一個人是中年僕婦,不停步地追在小郎後面,目不轉睛地盯著小郎,好像生怕他有什麼閃失。另一個是立於古木之下的年輕女郎,也含笑看著小郎,目中都是寵溺和慈愛。
此刻庭院裡的這些人,並不知道幾個時辰前就有從都城長安來的一隊護衛、僕從帶著許多的用物,簇擁著他們的郎主進了太白山。這不是以往給他們送日用給養的人,是長安來的極要緊的人,這個郎主和雲隱寺中的小郎有非同一般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