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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娜寧的腹部還並沒有那麼明顯。雖然暫時不能跳舞了,但是行動並無障礙。倒是她身邊的兩個婢子,比她還小心在意,很怕她會有什麼閃失。
康娜寧走到七寶床前,慢慢坐下來,看著躺在床榻上的夫君。他睡夢中也蹙著眉,可見是疼得難忍。
這些日子建康一直連陰,雖沒下雨,但是特別潮濕。時間一長,高澄肩上在河橋受的箭傷就復發了。時時隱隱作痛,有時輕,有時重。今天發作得就比較厲害。疼痛起來鑽心入骨一般。
康娜寧伸手到高澄肩頭處,輕輕隔著衣裳撫了撫他的傷處。看一眼高澄,他眉頭微動,但是沒醒,他的額上全是細密汗珠,可見是很疼。康娜寧剛想為他擦拭汗珠,忽然高澄伸手來過來,一把握住了她放在他肩頭的那隻手。
“殿下……”高澄極輕地叫了一聲。
第279章 :同泰寺魏使見梁帝(二)
他喚的是誰?
康娜寧心裡猛醒了。雖然她曾經想過,他還有別的妻子,但畢竟她沒和她們見過面。在鄴城的日子久了,既便她是異族,高官顯宦們閨門之內的情景她也是能知道的。
原來並不往心裡去,那些事都與她無關。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嫁入高門之家,她只希望過自己的夫君是個栗特人,是個和她一樣崇拜光明神的粟特人。然後,她要和他一起回西域去,去她夢中的撒馬爾罕,或是去昭武城。她是他的正妻,與他是平等的,她是有地位的。
但是自從在酒肆里見過這個年輕的大魏高官,她的心就變了。開始只是悄悄想起他。她也知道,最後她還是會慢慢忘記他。
光明神馬茲達沒有拋棄她。經歷了那麼多變故,她孑然一身,居然受神的指引,在那麼遠的成皋城外又遇到他。自從在湖岸邊看清楚他以後,她就開心極了,決定做他妻子,一輩子都和他在一起,她不會休棄他。她放棄粟特女郎休棄丈夫的權力,願意追隨他。
她跟著他到廣陵,過長江,到建康。漸漸地,她覺得事情不是原先她想的那樣。她的丈夫不只是大魏的高官,甚至是大魏比皇帝還重要的人。他為什麼到大梁來,她不知道,也不想問。後來,她竟然有身孕了,她有了他的孩子,她欣喜若狂。想著和他一起回鄴城,想著以後真正和他在一起,和他們的孩子,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原來他在大魏的地位真的那麼舉足輕重,以至於連大梁的皇帝都不敢怠慢他。他究竟是誰?
那天他們親近的時候,有人突然闖入。後來婢女告訴她,那個男裝公子,其實是個女郎,她是大梁公主。
夫君所喚的“殿下”是她吧?她更不明白了,他是大魏臣子,她是大梁公主,他們怎麼會認識?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既便她有了他的孩子,他也沒有和她一樣那麼興奮而欣喜若狂。他經常不在館驛中,她都見不到他。他總會微鎖眉頭地沉思,又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好像她是什麼難題。
她等待著光明神馬茲達的指引。
康娜寧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但是高澄用力地握著,不肯鬆開。
“郎主!”木梯上又傳來崔季舒的聲音。
康娜寧知道,這位月胖如麵團的大魏官員是他夫君的心腹,他隨時會打擾到他們,她夫君從來沒生氣過,好像也並不怕他看到。
康娜寧並不知道,既便是在鄴城大將軍府,世子妃元仲華的內寢中,也會有時候被這位白胖如麵團的官員闖入。他早就司空見慣了。
“郎主!郎主!!”崔季舒人還未上來,繼續大喊。
當然,門口那奴婢是不會攔著他的。
高澄終於被吵醒了,睜開眼睛,一眼看到面前的康娜寧那雙褐色的大眼睛。他放開她的手,剛想對她說幾句什麼,崔季舒已經闖進來了。
康娜寧知道他們有事要說,她出去了。
崔季舒看到高澄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又睡眼朦朧,倒有點意外。高澄在河橋受箭傷的時候他並不在側,不知道他當時所受的痛楚。
“何事?”高澄提醒了他一句,用目光示意他坐下來。
“建康宮裡遣人來,梁帝請世子明日去同泰寺。”崔季舒坐在了剛才康娜寧坐的那一處,說完在高澄身上打量,不知道他箭傷復發還痛不痛了。
高澄頓時就清醒了。
梁帝約見,這是要談正事了。可是這麼要緊的事,為什麼不在建康宮召見,偏偏要去同泰寺?這些日子梁帝一直避而不見,他心裡也焦急。鄴城離開得太久,會不會生事?他也急於把此間事有個了斷,然後趕緊回鄴城去。
“你說太子前幾日見了侯景?”高澄忽然問道。
崔季舒回想道,“是,單獨召見,還有蕭正德。時辰不短。”
梁帝心胸狹窄,同泰寺又是個很敏感的地方,崔季舒心裡有種不妙的預感。
高澄也有同感。如果是兩國定盟約這樣的事,大可堂堂正正地在建康宮中談,為什麼一定要去同泰寺?
黑龍湖行宮因為在山岩之間,又多處密林疏竹,到了夜間感覺格外空曠。太子蕭綱回了建康宮中,只剩下太孫蕭大器和溧陽公主蕭瓊琚在行宮中暫居。
公主一直稱病休調養,深居簡出。太孫蕭大器時來探望。行宮中戒備森嚴,到了晚上尤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