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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沒防住,蕭繹寫信通過王僧辯跟皇帝蕭衍告狀。血書看得皇帝蕭衍淚流滿面。皇帝對別人心硬,唯有對自己子侄,說不盡的心軟。
太子蕭綱聽了臨賀郡王蕭正德的話,貿然興兵,不顧七弟安危,這當然也是侯景的暗中挑唆。而蕭帝蕭衍雖大罵太子,但按他以往的習慣,罵完也就完了,並沒有過分恪責太子。
這一次,侯景的帛書送來,蕭正德立刻便把這帛書給太子蕭綱送來看過。
兩個人看了帛書幾乎是興奮得拍案而起。眼看東魏大亂,雖一時未見端倪,但不知出於什麼心態,蕭綱和蕭正德都覺得鄰邦之亂有利於己。
蕭綱和蕭正德又將這帛書奉於梁帝。蕭衍倒覺得,坐看東魏內亂,不如再度興兵。由此也不再說太子蕭綱前番的錯處,反倒贊他知時務。
梁帝的心思活動了,蕭正德的心思也活動了。
蕭正德早知道侯景已經回了豫州。他這帛書一發,就算是公開和高澄決裂了。按蕭正德的心思,不如就此拉攏,讓侯景歸服於梁。這樣不但有部曲,還有豫州一大片土地,怎麼算都是好事。
而且蕭正德自己心裡也有主意。他和侯景一向交好,侯景真要是降梁,就成了他的心腹,正好可被他利用。侯景手裡的部眾城池也就都成了他的後盾。
但不管怎麼說,侯景的帛書在梁國也算是傳得沸沸揚揚、朝野皆知了。
黑龍潭行宮,因為水系暢旺、樹木繁多,夏天是避暑的好地方。
不管梁國朝野之中是如何蠢蠢欲動,至少黑龍潭行宮裡還是清靜的。
淺溪清澈,直見水底卵石。溪中的竹榭上溧陽公主蕭瓊琚和羊舜華一站一立。
公主撫琴,羊氏靜立。兩個人都專注於自己。蕭瓊琚的撫琴技藝已經爐火純青。沒有突兀之感,沒有做作之態,讓人入耳難忘,沉迷其中。
羊舜華烏黑的眸子清澈如泉,她瞧著眼前溪水對面的蒼天古木不知道在想什麼。仍然是白衣如雪,冷傲相對。
蕭瓊琚彈完了一曲心裡更覺得鬱悶惆悵。她站起身來走到竹榭的圍欄邊。
羊舜華的思緒也清醒過來,走到蕭瓊琚身邊。
“阿姊,那份帛書你看過嗎?羊尚書怎麼說?”蕭瓊琚這話在心裡藏了幾日。
羊舜華當然知道她說的是哪份帛書。這帛書現在整個大梁廟堂上沒有不知道的。
“我自然不曾見過。只是聽大兄說起過。父親和長兄曾論及此事。”羊舜華是不可能看到帛書的,原件在皇帝蕭衍手裡。
但是尚書羊侃一定看過。
蕭瓊琚有眼睛也在那一片樹林裡掃來掃去。她現在轉過身來對著羊舜華。
“父親說……”羊舜華一猶豫,她剛想起來,這話不太好說。但她還是直言了。“父親說高澄未必是好人……”羊舜華在公主面前從不提及高澄。“侯景更是性如蛇蠍,不能接近。說太子不該聽臨賀郡王的慫勇就接近侯景。”
蕭瓊琚是看過那份帛書的。原文幾乎是她能字字不差背誦下來的。天生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更何況是事涉高澄。
“侯景這個人,陰險狡詐,渤海王未必是他的對手。”蕭瓊琚口中念到“渤海王”這三個字的時候還是有些異樣。“他痛斥渤海王的那些事,只有無知的匹夫匹婦才會相信。”
“匹夫匹婦與此事何干?”羊舜華立刻就明白了公主的意思。蕭瓊琚是說這些是不是高澄做的不要緊,高澄做沒做也不要緊。就憑侯景自己的為人,高澄壓制他也是應當的。至於其它的事,說受委屈的只有侯景自己,誰會真覺得是侯景受了委屈?與別人何害?
可侯景偏要把這些事編造出來大白於天下,高澄豈能真去一個一個找人辯駁,並且還是與匹夫匹婦辯駁?自然天下人都覺得大魏大丞相、渤海王不是什麼好人了。越辯越會引起最大非議。
“如此險惡,還偏有人覺得他可利用,想拉攏過來。也不怕引火自焚。還要自以為聰明。”蕭瓊琚的語氣滿是嘲諷。
她說的是臨賀郡王蕭正德。
“只要太子殿下別信他,他說什麼都沒用。”羊舜華明白公主所指。
“連太孫的主意都打上了,說侯景盛讚太孫英明神武,深類太子。”蕭瓊琚對蕭正德的心思早就明了了。她對侯景一直就沒好感,總覺得他對梁國不安好心。但偏有人就這麼信侯景。
“太子殿下再英明也怕有人專意蒙蔽。”羊舜華嘆道。她父親是忠貞之臣,她眼裡見不得奸佞。要不是因為蕭正德是什麼名義上的“大皇子”,她早就對此人不客氣了。
蕭瓊琚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不自覺便露出憂思。她在羊舜華面前從隱藏,也不避諱她。
“阿姊,我心裡總有不好的預感。”蕭瓊琚其實自己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不好的事。但總覺得這種承平無事的勢態過於平靜,好像醞釀著什麼波瀾。
羊舜華也知道這幾年公主變了很多,早就不是從前那個養於深宮不懂時勢的小娘子了。皇帝佞佛,太子軟弱,太孫年紀小,還就只有公主有家國之憂慮。可是公主畢竟是個女子,又不能真的去管國事。
“殿下別擔心,有什麼大事還有主上。主上不會真的不管。我父兄與我必定盡力護衛主上、太子、太孫和公主。”羊舜華也想不出來會有什麼公主擔心的事發生。只要保資帝與宗室,還會有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