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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這個時候內侍來稟報:大將軍夫人、馮翊長公主拜見皇后。
還沒等長公主進來,就有另一內侍進殿稟報:渤海王妃拜見皇后。
這都是皇后的至親,長公主是皇后的長嫂兼小姑,渤海王妃更是皇后名義上的嫡母。元玉儀看到皇后聽到稟報便起身下床,被孝扶著站起身,像是要迎出去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去迎長嫂,還是迎嫡母。
元玉儀心裡頓時不快,原來剛才皇后待她不過是虛情假意。看來她還是沒有長公主受重視。皇后已經把她拋之一邊,元玉儀索性裝沒聽見,轉身就往窗邊走去。綠萼梅這樣的名貴珍品,她早就迫不急待想一觀。
緹女等人扶著她走過去。
元玉儀並不想和元仲華在這時候見面。
從扶梯攀上,木質的樓梯吱呀作響。聽到身後有人,元仲華還未轉身就又聽到月光的聲音,“世子妃雖出行早,可也沒比我快多少,還是同時到了。”
元仲華止步轉身回頭看,果然跟在她身後,下面台階上的就是月光。這時月光盛妝打扮過了,和剛才散發袴褶的樣子簡直便不是同一個人。只看到她烏黑油亮的頭髮梳成飛天髻,頭上的步搖冠輕輕顫動。
月光因為在下面的台階上,仰面而望,即便此處昏暗些,也顯得她肌膚白膩如脂,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晶瑩透亮,格外動人。
“王妃承讓。”元仲華客氣一句,又轉過身去提步向上走,畢竟不能停在樓梯上說話。
已經上去的阿孌扶了元仲華也走上來。跟在後面的月光只看到她裙幅飄搖,行動輕盈如風扶柳一般。其實她倒真說不上不喜歡元仲華。只不過心裡對她有種莫名其妙的排斥感。
昭台觀的殿內這時不像剛才那麼氣氛輕鬆隨意。因為元仲華實在是個更能引人注目的人,她的身份過於聚焦,不能不讓人側目。而月光頂著渤海王妃的名義,又是柔然族強勢嫁過來的,為了這個連高王都被迫廢正妃再娶,就更不能不讓人振動了。
王妃郁久閭氏是第一次出現在這樣的宮宴上。她又是這麼容色艷麗逼人的人,怎麼能不讓人盯著看?長公主元仲華在月光身側倒神態平靜,與月光一反襯,倒顯得元仲華清淡雅致,毫不遜色。
兩個人都看到皇后竟然親自出迎。於是兩個人都走到近前適時止步,給皇后行大禮。尤其月光,首次拜謁,自然不能行常禮以了之。
皇后高遠君倒也不覺得尷尬,雖然她的父親高王被迫廢了她的母親婁夫人才娶了柔然公主,但她並不能因此就薄待新王妃,不然就是給人看笑話了。
昭台觀里里外外的情形都被殿角處以及窗邊的幾個人:濟北王妃、高陽王妃、華山王妃等看得清清楚楚。
別人都還好,唯有皇后身邊的孝覺得有異,下意識地目光四顧,看著殿內情形,希望找到什麼可疑的蛛絲馬跡。但是她什麼也沒找到。
綠萼梅花,花萼綠色,花瓣雪白,花蕊鵝黃,其花並不艷麗奪目,但雅致清新如對君子。綠萼梅的香氣濃郁瀰漫,連立於陶盆邊賞花的人都被浸染得一身梅花香味,實在是雅致極了。
元玉儀身上慣用的那種奇特花香這時也被梅花的香氣所掩蓋。窗外圍欄處賞花、賞雪的命婦們這時看夠了雪景和珍品梅花,都把心思放到元玉儀身上來了。命婦們眼睛不斷地在元玉儀身上瞟來瞟去,興趣之高昂幾乎是呼之欲出。
昭台殿內,高陽王元斌的王妃在無人留意時沿著窗邊已經走到了通向外面圍欄處的出口。她胸中恨意重重,表面上看起來卻是全然無礙。其實高陽王妃最不願意來的地方就是昭台殿,最不願見的人就是這個她的夫君被迫相認的所謂“庶妹”元玉儀,現在所謂琅琊公主。
在高陽王妃看來,元玉儀不過是大將軍高澄一時寵幸的外婦,而為了他對她的寵幸,就無端連累到了自己,讓她和她的夫君因此而受辱。不論是元玉儀,還是和高澄有關其他人,她心裡都恨之入骨。
元玉儀和綠萼梅花一起,被那幾個命婦圍攏。花和人同時都成了被觀賞對象,只是自己心裡還不明白,反而洋洋自得。而觀賞的人心裡卻是明白的,都忍不住暗裡偷笑,口中卻是奉承不斷。
有的說公主的頭髮真好,濃密厚重,梳出髮髻來真好看。
其實誰不知道所謂緩鬢輕髻多是倚重假髮。
有的說公主走起路來體態窈窕,惹人憐愛。
其實誰不知道元玉儀從前是家養舞姬而已,這說辭明顯是暗中取笑。
有的說公主腹型像是要生小郎君,大將軍一定高興。
其實不過是暗諷元玉儀自己只是個外婦卻不小心養出個沒有名份的孩子。就是生下來也沒她什麼事,若是世子妃發了善心肯收養,孩子還好,至少能有個身份。至於外婦,那就要看世子妃的心情,若不是因為元玉儀有公主的身份作為倚仗,就是或打或殺或賣,也不過是世子妃一句話的事。
長公主元仲華性子柔和,做不出這樣的事來。元玉儀有了公主爵位,這也算是大將軍厚待,但終究不過是玩物。
命婦們口舌間心思陰暗也就是了,人本來都是如此,自己心裡有什麼就看到什麼。滿腹渣滓的人,也不會說出什麼好話來。
但元玉儀本來也是玲瓏剔透的人,怎麼這時候就全然不解這些陰暗心思呢?實在也是因為人性本來如此,容易被自己的心蒙蔽,想什麼便只能聽到什麼,看到什麼。因此元玉儀也只顧著一言一語地回答那些無聊的問題,把自己的處境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