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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姜沒說話,心裡又沉重起來。
虛掩的門內飄出帶著苦澀味道的甘松香氣息。這是元玉英生前禮佛時常焚的香,讓人覺得好像一推開佛堂的門就能看到她笑顏如生時一般。而自從元玉英逝去以後,宇文泰數月以來幾乎就沒離開過此佛堂。
什麼家國大業,雄心豪邁,什麼都沒有了。再也看不到從前那個時時把社稷重任負在肩頭的大丞相了。
“車騎將軍、驃騎將軍和大都督請見,就候在園子外面,還是請丞相震作些才是。”雲姜眼睛看著佛堂的門,話卻是和南喬說的。
車騎將軍于謹、驃騎將軍趙貴,這是宇文泰的心腹,自不用說。大都督是指宇文泰的侄子,其長兄之子鎮東將軍宇文護。宇文護一直在叔父宇文泰身邊跟從,只是從前並不十分顯眼。直到長公主病逝之後,宇文泰疏於國政、家政,長公主的兒子宇文覺年幼,才有意讓從子宇文護輔助。
宇文護這個人年紀不大,但很深沉,又低調得幾乎可以讓人忽視。也許宇文泰正是看中他這份成熟穩重和不愛爭先恐後的性格。
宇文泰不出府,凡事不問,那就只有于謹、趙貴、宇文護等人凡事到府里來稟報。于謹等人不說雲姜心裡也清楚。如今皇帝元寶炬和丞相宇文泰兩個人都是魂魄盡失的樣子,太子元欽這個儲君已經趁此機會提前把權力收歸自己。
雲姜也知道太子的個性,這時想必是心裡熱血澎湃恨不能一舒其才,得展鯤鵬之志。只是太子親近父親,****都去昭陽殿叩見請示,卻從來沒來過大丞相府請教一回。
正因為表面上看不出來太子有什麼異狀,並且總當眾說心裡多麼敬重丞相,這才反倒更可疑。宇文泰這時不管不顧,于謹、趙貴、宇文護等人不能也放任自流,都急在心裡又毫無辦法讓宇文泰振作起來。
還有一重更棘手的事。
皇后郁久閭氏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孕,她要生女兒還罷,若是再生嫡子,以皇后的彪悍個性,恐的立刻就會禍起宮牆之內。
長公主元玉英在病逝前將皇后郁久閭氏禁於宮中鳳儀殿。廢后乙弗氏死後,皇帝元寶炬和丞相宇文泰返回長安,誰都沒有給皇后解禁。而且反倒看管更嚴,皇帝、太子、大丞相,沒有一個人不是對落英恨之骨。
落英在被禁前已經命人去人自己的弟弟、柔然世子禿突佳送了消息。而這時禿突佳已經身在長安。只是他居於館驛之中,無人問津,這大概是有始以來從未有過的冷遇。
以禿突佳的個性,和他與宇文泰之間的兄弟情意,這時居然也按兵不動,沒有因皇后興師問罪,也沒有因長公主而弔問勸慰,怎麼想都是很奇怪的事。禿突佳心中生隙,大魏、柔然關係緊張,這幾乎是可以肯定的事了。
“雲姬進去吧。”南喬看著雲姜。她越來越覺得故主母元玉英有識人之明,恐怕這時唯有雲姜才是宇文泰最大的安慰了。
雲姜沒說話,淡淡看了南喬一眼。她此時心頭沉重,但這些話都不是該和南喬說的。
南喬看著雲姜飄然而入的背影。看似輕盈柔弱,總給人以豎毅之感。雲姜這時也是她心頭的支撐。她與長公主相伴十數年,一旦元玉英仙去,縱然她是個不起眼的奴婢,心頭也一樣失落。唯有在她看到雲姜時會有種安慰感。
甘松香的味道更濃烈了,甚至有些嗆人。主母從前從來不會讓香味這麼濃烈。雲姜看一眼繩床里斜倚著不知是不是睡著了的宇文泰,他是不是想借著這味道去找到元玉英存在的一絲痕跡?
宇文泰其實並沒有睡熟,他聽到聲音睜開了眼睛,像是不認識雲姜一樣看著她,卻又不說話,讓人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雲姜從宇文泰的眼神里看到了陌生、疏遠,甚至隱藏很深的敵意。多少次溫柔相待,此刻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他真是待她涼薄至極。
宇文泰穿著玄色袍子,科頭而坐,全無一點儀態可言。滿面憔悴之色,膚色晦暗不說,連原本很有神采的眸子也光彩全無,顯得很陰鬱。從那一日之後如同蒼老了十歲,這讓雲姜心酸不止。
“郎主。”雲姜走過來,在他膝前跪下來,雙手輕輕扶著他的雙膝,抬頭仰視著他。“於、趙兩位將軍,還有大都督一直在外面等著見郎主。”她停了停,看著宇文泰的表情。
他眼神里是一些琢磨不定的東西,他似乎是沒聽懂她的話。雲姜又提醒道,“想必是有要緊事,郎主就見見吧。”她的聲音又輕又柔,就好像平時在哄著彌俄突說話時的樣子。
“不見!”宇文泰斷然拒絕了。這些煩心事他此刻一點也不想沾。想起來元玉英生前為了他,****糾結於此等事,他就對這所謂的江山社稷一點好感都沒有了。就是為了這些不值的事,讓他忽視了元玉英,一直到她死兩個人都不曾真正兩心相交。
看宇文泰是要發怒的樣子,雲姜沒再力勸。她仍是跪著抬頭仰視,眼睛在宇文泰面上仔細看,也如同她看彌俄突時一樣。“郎主坐久了,是不是累了?今日太陽正好,彌俄突在外面玩,郎主出去瞧瞧可好?”雲姜又換了個提議。
“多事!”宇文泰突然怒斥道。同時伸手扯自己的袍子下擺,也藉機拂開了雲姜。近來他一直就是這麼暴躁易怒,不知道多少婢僕逢彼之怒被責打。妾室們倒還好,因為根本就沒有機會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