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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剛才輕鬆、喧鬧的歌舞、宴飲場景比起來,此刻的昭台殿內氣氛凝重而緊張。皇帝元善見還是坐在御座上,他身後站著中常侍林興仁。元善見一副尋求主意的樣子看著高歡、高澄父子,倒還顯得平靜。林興仁反倒目光銳利,又有點遮遮掩掩地也看著這對權臣父子。
濟北王元徽怎麼也掩不住面上那一絲興災樂禍,他時不時地看看高歡、高澄又時不時地看看御座上的皇帝元善見,在場的人倒是只有他最興奮。
最關乎切身而著急的人就是侯景。侯景雖也算是心機精明、沉穩,但眼前卻怎麼也鎮靜不下來。看似立於殿內不動,實際上蹙得緊緊的眉頭就泄露了心事。他一直都盯著大丞相高歡。
渤海王、大丞相高歡和世子、大將軍高澄反倒都很鎮定。立於御座之側的父子二人全當不關己事似的等著皇帝元善見的吩咐。這幾個人因何這個時候在昭台殿內齊聚,又都心事各異,說起來都是因為剛才宴上大丞相機要和黃門侍郎崔季舒回稟的事情有關。
其實高洋真的猜對了,大丞相機要和黃門侍郎崔季舒同時進殿向高王和大將軍回稟,正是因為接到軍報。這是誰都沒想到的事,西寇居然再次主動攻伐,而更出乎意料的是:貧弱之國、烏合之兵,竟已經拔盤豆、克恆家,擒了陝州刺史,掠過黃河以北邵郡、雍州治所正平,直奔洛陽而去。
河北已不復存焉,若再讓西魏軍奪了洛陽,河南諸郡哪裡還能保得住?河南是濮陽郡公侯景經營十多年的地方,若是一旦有失,先不說對國家社稷,就是對侯景來說也是斷根奪命的損失。因此,在場的人最著急的反倒不是皇帝元善見、不是高歡、高澄父子,是豫州刺史侯景。
立後嘉禮是象徵大魏社稷興盛的大事,不能有一絲不圓滿,何況新皇后高遠君還是高王的女兒,大將軍的妹妹。今日昭台殿內御宴本來祥和安寧,又人多口雜,所以高歡和高澄父子二人同時得到了軍報也達成了默契,暫時隱瞞住了這個消息。一直等到百官散盡了,才奏報給皇帝元善見。
見誰都不說話,元善見不得不主動問道,“事已至此,孤已是全無主意,還請高王和大將軍定人心、安社稷,該當如何切勿怕繁瑣辛勞,孤心裡也就有所依恃了。”
元善見的本意好似是驚慌無措,對兩位權臣的倚仗之心也說得明明白白,但是誰都沒看出來這位年輕的大魏皇帝究竟內心有多慌亂,只看出來他對新任國丈和國舅倒是極為看重。
聽皇帝終於說話了,侯景才算是稍安定了些,不再像剛才熱鍋上的螞蟻般焦急,又要強忍著不敢讓人看出來。
“陛下切勿過於憂慮。”聽到皇帝垂問,高歡自然不能不答,極恭敬地道,“西寇是飢不擇食,慌不擇路,匆匆而來,雖氣勢洶洶,但必不長久,料也不敢深入,得些好處便不攻自去,以速解其長安之危矣。”
高歡說的也是實話,明白人都能懂。關中自己的問題還沒解決,宇文泰就敢這麼匆忙來攻,想必也是窮途末路,病急亂投醫,有一分好處總勝似沒有,確實用不著這麼大驚小怪。往長遠了說,彼匆忙出戰,我便匆忙應戰,這對自己並沒有好處。不如計之長久,謀劃周全,一舉殲滅,總勝似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彼出我戰,彼退我停要好。
高歡的話讓原本凝重、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一些。但是偏偏有人不肯就此罷休。
第188章 :東柏堂心腹議密事(一)
“高王的話聽起來似乎是不無道理,只是臣還不甚明白,高王殿下的道理,難道是說任其西寇欲取欲求,我等只需坐觀其變?”濟北王元徽看看御座上的皇帝元善見便盯著高歡發問了。
這話聽起來就是是專門挑刺的,高歡都懶得理他。但是侯景聽到這話卻心頭一驚。雖然忍住了沒說話,但是忍不住下意識地看了看大丞相高歡。這對他來說是事涉切身,他不能不在乎。
皇帝元善見好像根本沒聽出來濟北王元徽的話其實是有意挑釁,也跟著以很不解的語氣問道,“請高王明示,難道真的坐觀其變嗎?孤也和濟北王一樣有此擔憂。”
這時高澄方才微轉過身來,抬起頭盯著御座上的皇帝元善見。從皇帝身後的林興仁看起來,這個大將軍這樣盯著皇帝,絲毫無敬畏之心,甚至還帶著不屑,也太出格失禮了。
皇帝元善見就好像根本沒察覺到一樣,很溫和地向高澄詢問道,“大將軍又有何高見?”
高澄看了一眼父親高歡,在一瞬間父子之間交換了一個意見。高澄回道,“臣澄回稟主上,西寇既來,自然是要引兵迎戰,不會任其妄為。”
高澄答得草草,在他心裡要用兵是自然的,但這不是隨口一說的輕率事,他也覺得沒必要在此刻把心裡想的應戰策略對皇帝元善見全部托出,況且還有元徽在這兒。在他心裡這都不是該和他們說的事。元善見和元微只需要知道必定是要迎戰的就足夠了。
皇帝元善見倒是沒再多問,看看高歡又看看高澄,滿面依賴之色,“社稷全託付高王和大將軍了。”
高歡、高澄父子以禮相對,唯唯而應。
濟北王元徽卻瞟著高歡、高澄父子,不陰不陽地道,“主上以社稷之重相託付,想必大將軍也不會怠慢。只是死的死,貶的貶,能用的,能讓大將軍青眼有加的人,不知還有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