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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修被她推開,仔細地瞧了瞧她,居然很溫柔地道,“好,你在此候著孤。”
看元修走了,元明月轉身過。她身後走來的人是芣苢。
“說吧,什麼事?”元明月平靜地問。
芣苢滿面憂思,猶豫一刻還是回稟道,“殿下若是無事時不要離開清輝殿,內廷恐不太平。”
元明月沒說話看著她,神色卻並不見有多驚異,現在還有什麼事是她承受不了的?如今她的心思和當初在永寧寺山門外一樣,心裡最放不下的就是元修,哪怕是她自己身處危境。多年的恩怨已成過往,她心裡唯一保留住的就是對他的牽掛。
“掌宮中宿衛軍的趙貴將軍部將處傳話說因主上棄國離都,以至大魏天下一分為二,最要緊的是讓大丞相高歡無人可挾、顏面盡失,高氏對陛下恨之入骨。因此世子高澄密令刺客潛入長安……恐怕已入宮掖,而且不只一人……”芣苢沒再往下說。
“刺殺陛下?”元明月驚訝地問道。但是她沒再說別的,只是若有所思,忽然又道,“高澄?真的是他嗎?”這話像是在問芣苢,也像是在問自己。
剛才芣苢說的話簡直是漏洞百出。如果真有人想將皇帝元修置之於死地,那麼理由是什麼?無人可挾持這個理由值得高歡冒這麼大險,費如此多的精神,並且在勝算極小的情況下到長安來刺王殺駕嗎?高歡如果都不會,那高澄又有什麼理由非要如此不可?
如果真的有人要行刺天子,趙貴也好,宿衛軍將領也好,更應該嚴守機密,而不是這樣隨隨便便就讓消息傳了出來。那不是為了護衛天子,是為了給刺客通風報信。趙貴心思縝密,行事穩重,會這麼做嗎?
“殿下聽說了嗎?柔然朔方郡公的世子禿突佳被大丞相請到了長安,說是就要謁見天子呢。”芣苢看元明月沒再說話,便換了個話題。
“來的不是時候。”元明月脫口道。她一邊說一邊抬頭看看窗外,天幕漆黑一片,不見星月,白晝如夜,如此顛倒黑白,絕非吉兆。
芣苢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便安慰道,“殿下也不必過於焦慮,聽說諸王也都輪流入宮護衛,由廣陵王殿下率諸王日夜輪值。”
昭陽殿裡,元修剛剛梳好髮髻,在宮人的服侍中著了衣裳,由著宮人給他系好腰帶。忽然見黑暗裡一個眼生的新官走進來回道,“陛下,大丞相請主上在宣光殿東堂召見。”
元修木然道,“知道了。”
新官卻並不走,還立在那裡。
元修心裡火氣上躥,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只是極不耐煩地揮了揮袖子。
在暗黑如夜的白晝里踽踽獨行,一直走到宣光殿東堂的門口,元修在進去之前停下來。轉身看了看跟著的人,卻發現剛才那個新官竟還跟在他身後。便隨口吩咐道,“你去清輝殿告訴左昭儀的宮人芣苢,命她今日將左昭儀遷入孤的昭陽殿寢宮,速速行事,你也速去。”
元修吩咐完就進了東堂。總覺得心裡有種不安的感覺,想起來也覺得元明月剛才神思恍惚,頗為怪異。如今在他心裡支撐著的就只有一路患難相隨的元明月了,他真的不能再失去她。
昏暗不見天日的長安魏宮中一條黑影在聯廊間飛快地閃過,就好像一隻狐狸或是僅僅是一隻貓,迅疾輕捷的小獸公然在宮闈間出沒。而當另一個高大如猛獸的黑影出現,停在他面前的時候,小獸也在猛獸面前停下來,接著便是竊竊私語。
元修進了東堂,就好像沒看到宇文泰似的,在眾星捧月之下如儀上坐。宇文泰倒也不急不惱,直到看著元修坐好了才走上來大禮跪拜,然後回奏道,“朔方郡公阿那瑰,雖然遠在北境,但一心效忠大魏。聽說陛下從洛陽遷都至長安,特命世子禿突佳來謁見陛下,此刻就在外面等候,請陛下下旨召見。”
元修聽了先是沒說話,半晌才似笑非笑地道,“孤竟然不知道,千里迢迢禿突佳是趕路剛到嗎?那倒不必此刻急著見孤。”
宇文泰極平靜地回道,“陛下,禿突佳確實不是此刻剛到長安,原本已經來了幾日,只是有要緊事想稟奏陛下,不得不先為籌謀再穩妥謁見。”
“究竟是什麼要緊事?大丞相知道嗎?”元修探究地盯著宇文泰,“又有什麼要緊事非要稟奏給孤知道?”
清輝殿裡,芣苢剛走到殿門口,忽然被一個眼生的新官給攔住了。新官冷麵冷聲地道,“陛下有命,令左昭儀在清輝殿等候召見,不可出去。”
芣苢一怔,問道,“陛下何時下命?”
新官冷冷道,“就是剛才。”
這時元明月也聽到了門口的說話聲走過來。她仔細瞧了瞧這個眼生的新官,問道,“你是哪個殿裡的內監?”
這話像是提醒了芣苢,她也厲聲問道,“你竟然阻攔昭儀娘子?!”
新官極彆扭地一笑道,“小奴不敢生事,只是陛下有命在先。”
這時廣陵王元欣的影子居然出現在清輝殿門口,新官的身後。
柔然的世子,名字叫做禿突佳。他是現任朔方郡公阿那瑰的兒子。阿那瑰便是柔然的可汗,如今阿那瑰在兩魏可都稱得上是風雲人物了,是兩方爭相結好的人,因此,世子禿突佳這次到了長安受到大丞相宇文泰的隆重禮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