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1頁
“子通,你的事大將軍都知道了。”陳元康看高季式沒說話,略有尷尬的樣子,便替他圓場。
“大將軍,侯景此人狡猾奸詐。他蒙蔽子通不要緊,大將軍切切不可受他蒙蔽。此心地極其險惡,恐於大將軍不利。”高季式這時候有勇氣了,也有言辭了,立刻就滿腔怒氣了。
高季式說的又何嘗不是高澄和陳元康想的。只是高澄沒必要和高季式通統一氣地在這兒大罵侯景,一點意義也沒有。
“子通如此為吾憂心,吾銘感五內。”高澄耐下心來,語氣尚算是平和,他自顧自地大模大樣在胡床上坐下。“侯豫州尚算是對高王一片忠心,克娶牢也是好意,總有益於河南戰勢。”
高澄說到這兒好像才想起來高季式還站著呢,他向下面指了指地上的蓆子。
高季式聽高澄這話,心裡就涼了,覺得侯景勢大,就是大將軍也不能奈他何。又見高澄讓他坐,他受寵若驚,揖了揖,才席地坐下。
陳元康也坐下來。
“子通。”高澄語重心長地道,“汝心裡且不可有怨。”
這話說的就有深意了。只說讓高季式不要有怨氣,可沒說不要對誰有怨氣,更沒說不要對侯景有怨氣。
陳元康看高季式如同沒聽到一樣看著高澄,便提示道,“子通,大將軍統兵百萬,豈能如爾一般任性?大將軍自有難處。”
高季式忽然明白過來,立刻長跪而揖道,“子通對大將軍從無二心,願以赤誠相對,甘願唯大將軍馬首是瞻。”
這話說得高澄心裡極其舒服,終於鬆了口氣吩咐道,“汝速回碻磝,守城在望即可。吾有何意,長猷自然知會於汝。”
高季式氣都沒喘勻又被高澄攆回去。
“切勿輕動。”高澄最後淡淡說了一句。
陳元康又一直把高季式送出城去,其間一再叮囑,“切勿輕出。”
等陳元康回了縣衙,劉桃枝也回來了,告訴他世子在後院。
陳元康進了後院,果然在屋子裡找到高澄。
這屋子還是當日高澄中箭療傷時的屋子,照舊陰冷、昏暗。這時整個院子裡只有高澄和剛進來的陳元康。
陳元康進來見高澄正坐在榻上沉思。
高澄聽到陳元康進來,抬頭喚道,“長猷兄。”
“大將軍是在擔心侯景?”只有兩個人,陳元康說話也沒必要隱諱了。
高澄居然嘆息一聲。
“除了父王已無人能制約他。”高澄最頭痛的就是這件事。
如今侯景占了虎牢,河南本來就是他經營多年的地域,這時不但勢力加大,更成了大魏功臣。若不加安撫,反而見責,高澄就成了不容功臣,必遭人背後非議。再若有隙,誰知道侯景會不會做第二個高仲密,據虎牢而叛?
如果真是這樣,那後果可真嚴重了。
高季式說的沒錯,侯景為人奸滑狡詐,想要動他,弄不好就會打草驚蛇。只能等局勢平定些再徐圖之,慢慢削弱。
高澄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派遣專使去滎陽安撫褒獎侯景,當然是以高王的名義。
遠離河南的州郡的蒲阪氣氛比河南還緊張。
其實太子元欽和柱國大將軍獨孤信相處倒還融洽。
獨孤信也看出來了,太子從出了都城長安,就一直都滿是忿恨之意。不用問,獨孤信心裡也明白是為什麼。畢竟那天兩儀殿內他也是在場的。之前幾次兩儀殿中朝,大丞相宇文泰對太子是什麼態度他也都是看在眼裡的。
獨孤信是個比于謹還沉穩、謹慎的人。甚至都謹慎得有點過分了。他當然不會當著太子的面說大丞相有問題,也不會反過來勸太子,他根本就閉口不提。元欽雖一腔不滿,也不至於輕浮到隨便和一個臣子傾訴對另一個臣子的不滿。
在元欽心裡宇文泰就是大魏之臣。這其實才是他忿恨的根源。
但太子對獨孤信的態度尚好。因為獨孤信是主動請纓來幫他的。太子言必敬稱“獨孤大將軍”或“獨孤大司馬”。
獨孤信也覺得太子堪配為一國之君,像是個有銳氣之人。
守蒲阪其實最重要的是審時察勢以策應南北。然而果然沒過多久,就出了問題。而且是最擔心出問題的玉壁。
東魏大丞相高歡,親率晉陽軍順汾水南下。東道行台,驃騎將軍王思政是戰前就預料到有此局勢而自請命去戍守的。王思政是大將之才,這點毋庸置疑。然而偏偏抵不過高歡,玉壁告急。
消息送到蒲阪,太子元欽初臨此變,心裡是又慌亂又興奮,同時又躍躍欲試。
他是被大丞相宇文泰以歷練的理由從長安扔到蒲阪的。元欽記得當時兩儀殿上父皇擔憂的眼神和大丞相面色冰冷的樣子。玉壁之變,這正是他證明自己的機會。
他不但能在兩儀殿上議政,也一樣可以指揮若定地平定天下。如果他為王思政援軍,退了東魏軍,就可以撫平父親的憂慮,可以打消丞相宇文泰的氣焰。
元欽卻沒想以,和他相處融洽的大司馬獨孤信卻堅決反對。
獨孤信的理由也很充分。首先他覺得王思政不會丟了玉壁。就算是玉壁真的丟了,再出兵也不遲。其實便是因為沒有大丞相宇文泰的命令,重兵豈能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