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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舒也跟著上了馬,心裡不由欽佩。要說讀書,崔季舒在心裡明白,只不敢說,世子其實就是連個最普通的讀書人都比不上。但他欽慕世子有一樣別人沒有的長處,就是學而多思。雖然以一知而當三用是取巧,但世子往往就能從尋常人都讀過的那幾句里想出別人想不出來的意思,自然比起腐儒來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崔季舒緊隨著高澄,春風得意間馬蹄輕健,順風而行般已入廣陵城。廣陵城裡瓊花飄落如雪。崔季舒本來就是個讀書人,難免有些詩畫情思,頓時覺得心情大好。自從離開鄴城就沒少為世子擔心,這一刻也不知是因為剛才聽了世子那些胸有成竹的見解,還是因為這時看到盛開的瓊花,把心事全都拋開了。想想也是如此,能怎麼樣呢?事情不是好就是壞,好能好到哪裡?壞又能壞到哪裡?
高澄縱馬在前卻沒有崔季舒那麼心懷大開。他穿行街市間便已經覺得有異象,擔心有事,加急往館驛的方向而去。漸漸地一個人影沒有,便意識到有了變故。只是他並沒有留意到那古寺的山門外獨獨停著一乘牛車。
館驛里,康娜寧也聽到前面庭院各種聲音雜陳。這裡面的事她不明白的太多了,奴婢說陳元康將軍讓夫人在後院不要離開。康娜寧沒多問,心裡惴惴不安。她至今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是何人,漸漸覺得他不尋常。可他也從未提起過自己身份。康娜寧也並未去問過高澄,總覺得男子都是如此,他若是願意告訴你,自然會說;他若不願意告訴你,問也沒用。何況知道不知道又有什麼要緊?她只要他這個人,知道得多了也沒有什麼反而累心。
聲音又漸漸小了。
高澄遠遠地就看到館驛的大門外面刀光劍影的場景。仔細看,是陳元康和自己的軍卒護衛等與梁軍士卒廝殺起來了。他不過就是出城去了江邊兩個時辰而已,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快梁軍就會莫名其妙找到這兒來?
崔季舒也驚著了。世子若是此時身份被迫暴露,這事就不漂亮了。可是梁軍這麼準確地順藤摸瓜而來想必也是有所準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誰泄露了世子行蹤?他忽然想起了一路上暗探他們行蹤的人。不只是他,陳元康私下也和他說過,他也有這樣的感覺。
那白衣男子,原本手中並無利刃。這樣風雅的人物,若是背弓佩劍難免煞了風景。他是有來意的,確實是有人暗中通報,說江北魏人潛入江淮窺探,並把陳元康的形貌及行蹤描繪得清清楚楚。這男子因是梁軍中的將軍,知道這樣的事寧以為有不以為無,況且還說得這麼有模有樣。結果,果真是找到了陳元康,便想擒他而歸,細細盤問。
陳元康當然是拒而不肯。白衣男子父親在梁國廟堂為官,效忠於梁,他自小受父親教導以忠義為念。陳元康是北朝人,他是看出來了,又行蹤可疑,所以白衣男子必定要擒他。
陳元康也想錯了。
白衣男子看似書生,但盤腰軟劍在他手中翻飛如銀龍。這軟劍並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修為不夠反容易傷了自己。陳元康絕沒想到他武功境界如此高妙,漸漸就落了下風。
偏這時居然看到世子和崔季舒回來了。而且世子明明看到這場景竟還加急加快地趕了過來。陳元康心裡一急便有了疏失,那白衣男子本就境界在他之上,這時瞧准破綻便一劍向要害處刺來。
第258章 :皓月雲車羽衣搖(二)
盤腰軟劍翻飛而來如銀舌吐信。高澄還未到近前,但是看得清楚。眼看陳元康就比白衣男子慢了節奏,肯定是難以躲開這一劍,心急之下竟然從馬背上縱身騰空,向著要殺陳元康的白衣男子躍去。
“長猷兄小心!”高澄救急心切,靈機一動,在躍出之際順手摘了旁邊樹上一枝帶著瓊花的樹枝就勢一擲。這遙遙一指敲正擲中了白衣男子手裡的軟劍劍尖。軟劍本來劍身又薄又軟,高澄這一擲用了實足的力氣,擊中劍尖後竟能讓劍尖處受他這擲力一推而偏向一邊,失了準頭。軟劍的劍尖擦著陳元康的脖頸刺了過去,頓時一連串的血珠從被刮破了的皮膚處滲了出來。陳元康也算是勉為其難地躲了過去。
瓊花枝也反受其力,花瓣震落,如雪花一般紛紛灑下。這時白衣男子收劍轉過身來,敲看到高澄如同從天而降落在他面前。陳元康這時才喘勻了氣息,靜靜關注,手中握緊了劍。後面跟上來的崔季舒也下了馬,他覺得這白衣男子甚是眼熟,可他確實不認識這人。
白衣男子看到高澄便喉頭一窒,手中握劍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其實白衣男子也自知自己貌比潘安,從未見過有一人能越過他去。沒想到今日如此意外,竟然從天而降一男子比他風采更甚,且不說其姿容之美,就是這樣含威而立時的隱隱霸氣便是他所僅見。
“汝何人也?”白衣男子沒有要和高澄動手的意思,心平氣和地問道,甚至可以說他不但對高澄沒有惡感,還帶著好感。
陳元康和崔季舒都怔住了,原來這白衣男子竟然不知道高澄是誰,看起來也對高澄沒有惡感。難道他竟真是只對著陳元康來的?這就更令人不解,究竟是何人與陳元康有此深仇大恨?
高澄也恍然若失。這白衣男子轉過身來也讓他心裡著實震驚,沒想到竟是個儀容如此美貌之人。剛看他逼向陳元康的時候招招都其狠無比,而真正看到其面目卻是個儒雅似書生、書卷氣實足的人。這男子身上有種不食人間煙火般的仙子氣,其艷如桃李,其寒似冰霜。高澄覺得他似曾相識,沒來由地心裡就對這人有了好感,仿佛是他喚起了他心裡的某種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