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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命人去備好馬和弓矢。”高常君站起身。剛轉身之際一眼看到殿內一角案上盆養的薔薇,淡粉色的花朵開得正盛,嬌艷異常,便走到近前細看。跟在她身後的若雲看著高常君的背影,真覺得皇后和她的父親、大丞相高歡真是越來越像了。
微曦初露,洛陽城中開始了不尋常的一天。大丞相高歡府第里那間屋子中的火盆已經撤去。高澄已經退去高熱,只是汗透重衣。
“世子是何意?”侯景看似真的不解。
“關中進可攻退可守,順天時應地利只待人和,又是如此豐饒,濮陽公不想據為己有嗎?”高澄半真半假地問道。
“我年紀老大,雄心壯志已消磨殆盡,如今只戀故土。”侯景毫不遲疑地把問題反拋回去,“倒是世子年輕有為,正當建功立業。”
高歡不動聲色地聽著侯景和兒子一問一答。
高洋更是似乎不事不關己。
崔季舒無資格插話。
“大丞相作何想?”侯景看高歡如此沉得住氣,便實在忍不住動問。
“關中自成一勢由來已久。”高歡慢吞吞道,“賀拔岳在時威重一方,尚有人不服,如今賀拔岳已不在,恐怕更是有人按捺不住。”高歡慢吞吞似並不上心又道,“趁亂取勢手快更需眼明。”
“大丞相所言極是。”侯景急忙道,“賀拔岳一死關中必大亂,正該趁亂所取。只是侯莫陳悅不是成事之人,不必憂矣。但慮賀拔岳之弟賀拔勝。其他河西流民也罷,曹泥也罷,都不足慮。”
高歡看一眼高澄,見他若有所思,便問道,“阿奴你是何意?”
高澄一怔而醒,忽然道,“宇文泰!父親和濮陽公都忘了此人嗎?”
高歡和侯景俱是心頭一震。是啊,如此重要一人,怎麼他們就忽略了呢?
洛陽城外,處處新碧,天氣清明。太陽高高升起,照得整個洛陽城都籠罩在一片金光之中。皇帝元修在武衛將軍元毗和南陽王元寶炬的護衛下躍馬出城。每次出宮到洛陽郊野行獵,對於元修來說都是一次難得的放鬆機會。借著策馬彎弓之機,他可以大肆發泄自己心裡淤積的鬱悶。尤其是今天,心情難得的好。很久都沒有這麼舒暢過了。
元毗和元寶炬縱馬跟在皇帝元修的坐騎後面出了城,三個人輕騎簡從,甩開了冗長儀仗,在洛陽生機蓬勃的郊野里各懷心事地暢想著未來。只等著侍中斛斯椿和中軍將軍王思政來了便好密議一番。
元修奔馳之際一眼看到一隻全身雪白的玉兔煞是漂亮,正在絨絨碧草間極輕巧地一蹦一跳。想要出來覓食,又膽子極小地左顧右盼。豎著的耳朵不時撥轉,紅寶石般的眼睛裡滿是警惕。
元修忽然覺得極其刺心,張弓便對準了兔子。
元寶炬還有元毗駐馬於他身後安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兩人各有心事,看見了也如沒看見一般,誰會這麼當心眼前這一隻小小畜類的生死。
元寶炬正凝神細思間,突然覺得剛風過耳,心頭觸然一驚。這分明是利器,帶著殺戮的味道。他摒息間便看見一隻閃著冷幽幽暗光的利箭從耳邊飛過,一瞬間已經釘在了那隻白兔身邊的草地上,只差毫釐。
這時方回頭一瞧,居然看到皇后高常君策馬掠過他身邊。她真的射不中那隻兔子嗎?恐怕是欲擒故縱吧?而此時她追至城外又是什麼意思呢?
皇帝元修見有人驚了他的獵物,不知是誰這麼大膽子,心中震怒。在馬上側身回望,竟是皇后高常君,這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他那提著韁繩的手死死地握緊了,怒意未發,卻面色陰沉下來。
流雲飄過天際,暫時地遮住了太陽。
芣苢在禁苑中翠雲閣門口聽了宮女的竊竊耳語急忙轉身向裡面匆匆而去。
左昭儀元明月穿著色彩濃重的紫紅色衣裳正坐在光影中挑撥脂粉。明亮的陽光照得她氣色極好,再加上艷色的衣裳,越發顯得她嬌艷欲滴。
“殿下!”芣苢氣息尚未喘勻便急道,“陛下剛出宮,椒房殿便也隨後出宮去了。”
元明月回頭望著芣苢一怔,問道,“她去哪裡?大丞相府第?”
“聽說是騎馬出行,扈從皆配弓矢。”芣苢聲音有點發抖。
“哦,是這樣。”元明月的思慮顯然和芣苢的擔心不在一個節奏上。“南陽王和武衛將軍不是也扈從聖駕嗎?”
“殿下知道,若是皇后對陛下說了什麼……”芣苢沒再往下明說。
但這半句卻打動了元明月,她立刻站起身來,吩咐道,“快去備馬。”
天清氣朗的春日,洛陽郊野美如畫卷。元修側身回望,看著高常君馬踏絨絨碧草,身後是巍峨洛陽城,直驅馳到他面前。她恍如另外一人。沒有穿著皇后的繁複服飾,淡淡的鵝黃色襦衫和淺淺的碧色裙子讓他也恍惚了。他心中自問,她真的是大魏皇后嗎?若她就是個民間女子,就這樣到了他眼前,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放她走。
暖風徐徐,掠過高常君的面頰,她額上如煙的幾絲淡淡劉海被吹得斜斜攏過。他見她發上除了一隻晃蕩有致的別致金步搖外,就只一朵極大極嬌怯的淡粉色薔薇。那朵薔薇並不艷麗奪目,只是含蓄堪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