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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高澄在大床上坐下來,還是神思不屬。其他人各個神色有異,還是沒人說話。
直到高澄自己抬起頭來逐一看過。他眸子一掃之間銳利四射,讓人安心鬆了口氣。
崔季舒先道,“天命至此,意在郎主身上,郎主勿再推辭,國豈能一日無君?”
崔季舒這話一說,孫騰、高岳等人齊齊跪下請命,接著便是眾口一辭。
所謂天命所歸,這結果也都是早晚預料得到的。況且事到如今,還有誰能再來做這個皇帝?
高澄不為所動,神色淡然,“此等煩勞事,何必來找我?”
元雍這時福至心靈,第一個膝行上前道,“明公若不允,天下誰能擔此重任以解救蒼生?”
司馬子如、孫騰、高岳道,“大王繼獻武王基業,吾等舊臣只願擁立大王。”
陳元康、崔暹等本來就是高澄的心腹,自然是一萬個願意如此。
高澄沉默不語,只聽人七嘴八舌,自己並不表態。
崔季舒把握著時機道,“天下禍亂,生靈塗炭久矣。欲保生民,安定邦國,非大王不可。大王忍見再有人受屠戳?”
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眾人所請。意思全都和崔季舒說的一樣。
高澄聽了只點點頭淡淡道,“我意已決,諸公不必再請命。”
眾人安然而返。
自這一日起,這樣的事如此三次,高澄才應所請。
冬日終於來了。初次下雪是薄薄的一層小雪。但只這一點雪就把鄴城裝飾得如同白玉無暇,仿佛一切都恢復到了乾乾淨淨。
為了迎入新天子,魏宮中重新裝飾一新。
既出預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新皇帝的寢殿果然沒有選在仁壽殿,而是選在了顯陽殿。
國號定為“齊”。曾經的魏宮改頭換面,從今以後就成了齊宮。
外朝內寢的齊宮中,顯陽殿並不出眾顯眼,在內寢之中的偏東處。
這種事不宜再拖延,儘快選定了吉日舉行登極大典。
高澄受魏禪為齊國皇帝。
追尊父祖自然不在話下。王太妃婁氏此時成皇太后,也迎入齊宮中奉養。
世子高孝琬在登極大典第二日就被立為太子。同時太子生母元氏追諡為皇后。
齊王府里果然空寂了。按照新的大齊天子的心思,舊邸仍令人看守灑掃。從前的齊王邸郎君們和生母都移入齊宮各有位份。
柔然公主郁久閭氏因從前沒有名份,現在也沒有理由入宮。
直到天子宣詔,月光才在很多日子之後再見到高澄。
雖然修飾一新,此齊宮究竟還是彼魏宮,月光心裡萬般不願意來。
她被帶來的地方名字叫做“瑤華殿”,在內寢之西側。
穿過永巷及過了重重宮室,就看到原本陷落在無數的飛檐雀替之間的瑤華殿。
宮院中雖也精緻華美,但在偌大的齊宮中還是囿於一方、形同囚禁。
這天天氣極好,碧空藍得耀眼。此後的很多年,月光時時會想起這一天,只是沒想到從這一天起她會一個人在這兒孤寂度日那麼久。
瑤華殿的庭院中冬日很空曠。月光進來就看到內宦肅立,黃門侍郎崔季舒正在庭院中。
中庭有一方淺池,上有小橋,橋上站立著一人,只能看到背影。
崔季舒看到月光等人進來,走過去向那人低語。那人轉過身來,正是高澄。只是陌生得讓人有些不敢認了。
他穿著黑色袍子,更顯得膚色白得像是透明一樣,綠眸子格外懾人心魄。
月光多日不見他,此時乍見心裡狂跳不止,情不自禁向高澄走過去。
高澄也從小橋上走下來,向她走過來。
兩個人止步時中間的距離雖短,卻讓人覺得不可逾越。
不用再說,月光也能感覺到從前一切已逝。也不必再說什麼不合適的話。
高澄看看這庭院裡凋零的冬景,沒有看月光,問道,“卿喜歡此處嗎?”他語氣里沒有關切,無意間透露了他的心思。其實他是不在乎她喜歡或是不喜歡的。
月光是第一次到瑤華殿,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她也隨著他的目光四處環顧,終究還是不肯附和他,回道,“陛下是要妾喜歡還是不喜歡?”她的聲音里滿是冷硬。
這顯然不是高澄想聽的話。他重新轉頭來看著月光,漠然道,“我說過娶汝為婦,必不讓卿心有遺憾。”他眼圈慢慢泛紅。“卿所請之王妃我給不了,只能迎娶卿給朕做繼後了。”
月光幾乎把唇咬出血來。原來在高澄心裡王妃只能是元仲華一個人。元仲華是結髮之婦,又是太子生母,自然是元後,她只能做繼後。
遠遠站著的桃蕊怔住了。她沒想到月光公主最終會落得和落英公主同樣的結果。
月光忍了回去,跪下來道,“這是陛下隆恩。妾代柔然部族謝陛下之恩。只求陛下日後幫我兄長驅除突厥。”
從前她總想著回柔然王庭。其實真的回去了又能怎麼樣?留在鄴城,做這個皇后,這恐怕也是她能為柔然,為兄長做到的極致了。
高澄神色輕鬆起來。“朔方郡公和朕約為兄弟,朕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想想兩個人似乎已無話可說,只為了了結此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