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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將軍長史于謹靜立一邊,冷靜旁觀,看到一位裨將走近問道,“將軍,上圭城就在咫尺,為何不入城?”
宇文泰蹙眉搖頭道,“大行台恐怕早就到了上圭,但上圭卻如此安靜,一路過來又盤查甚是嚴恪,不知城中是何等情勢,不必急於入城。等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再說。”
又一副將恍然道,“將軍所言極是。若是大行台和秦州刺史已經一同出兵去往靈州,定有來往的哨探,此時卻安靜得不近乎尋常。莫不是靈州處戰敗了?”
有人反對道,“若是戰敗,更不該如此安靜。大行台和秦州刺史都是身經百戰的大將,攜手而征,豈會戰敗?”
宇文泰沒說話,下了馬,走到不遠處的小溪邊。一路到上圭,心裡總是不安穩。若是細想起來,大行台賀拔岳親赴上圭與侯莫陳悅共同征討曹泥,這事是急了些,不穩妥,但細想來也想不出會出什麼大事。最大不過戰敗而已,若不是洛陽朝堂上的幾番紛爭,就關中來說不過一時得失,都算不上是什麼大事。他之所以不入城,就是因為侯莫陳悅並不知道他會來。因此若真是有什麼事也才好應變。真入了城,情勢難料,也許就成了瓮中之鱉。
這時于謹慢慢踱到溪邊,又回頭看看身後遠處異常安靜的上圭,閒聊般道,“使君看上圭異常,心中可有謀劃?”
宇文泰猛然回頭,盯著于謹良久,于謹坦然相對。沉默片刻,宇文泰又回頭看腳下清溪,淡淡問道,“將軍可有賜教?”
“賜教不敢,追隨使君此心不改。難免為使君心憂,如同憂己身。只是此時使君不該猶疑,當直赴長安而去,何必在上圭城外相守?”于謹低語道。
宇文泰沒回應。舍近就遠,又是兩處都情況不明,看似並不理智。他強按下自己心裡潛藏的更大憂慮,轉身看了看幾天來勞碌的兵士,心裡想著是就駐紮城外等消息,還是先讓一部分人喬裝潛入城中。這時忽聽一副將大聲喚道,“將軍,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
不知怎麼,心裡一跳。偏能沉得住氣,面上氣靜神閒,越是焦慮越要沉穩,緩緩走來。那打探消息的人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顯然是急急奔回。見此情境,宇文泰心裡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心裡開始籌算。
“將軍,侯莫陳悅殺了大行台!”這人聲音高亢又透著嘶啞,顯然是氣血上涌,急火攻心。
一下子安靜了。威鎮關中的關西大行台賀拔岳竟然被秦州刺史侯莫陳悅殺死了?而且死得如此無聲無息?這是個不敢讓人置信的消息,是完全超越了宇文泰心裡最壞準備的更壞局面。
“將軍!”忽然有人大喝一聲,“我等當殺入上圭報仇!”呼聲一出,立刻一片響應。
那報信的人提刀便喊道,“走!我帶路!給大行台報仇。”說罷轉身便要上馬。
“站住!”宇文泰眼見局面將要失控,怒喝一聲拔出寶劍,“無我號令擅自行事者,斬!”
所有人都靜止了,全都盯著宇文泰。有質疑,有詢問,甚至有殺氣。這都是宇文泰使出來的將軍和兵士。宇文泰目中陰冷道,“大行台於我有恩,宇文泰誓報此仇。”這句話一出,態度暨明,氣氛立刻有所緩和,將佐、兵士們都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宇文泰,等他下文,已然是唯令是從了。
“大行台雄踞關中,以此為勢,此乃岳將軍一生心血,先保住關中才能自保,勢尚在方可報仇。若是貿然沖入上圭,情勢不明,被陷於城中,連殘局都收拾不了,如何能為大行台報仇?”宇文泰口裡說著,心裡已經飛快地將前因後果,來往秩序梳理了一遍。
忽地想到離開洛陽前皇帝元修的話,還有到了統萬之後幾次接到南陽王元寶炬的密信,都是明里暗裡急著平定曹泥、收服侯莫陳悅、河西流民等。洛陽朝堂尚且局勢不分明,關中的事皇帝和南陽王等何以急切至此?大行台賀拔岳之死又真正是誰之過?
“將軍明大義,所言極是,我等唯將軍之命是從。”一個副將已經心服口服。
“唯將軍馬首是瞻!”
“聽將軍的!”
……
眾人七嘴八舌。亂兵之中那股邪火被凝聚到了一起,形成了一股力量,控制在了宇文泰手中,只等他指哪兒打哪兒。
“上圭城內情形如何?”宇文泰問剛返回的哨探。
第53章 :幾處早鶯爭暖樹(下)
荒村煙樹,遠山近溪,人丁蕭索……
“秦州刺史府第大門緊閉,侯莫陳悅並未出來。城內只是盤查極嚴,也沒有任何的兵士調動。”哨探答道。
殺了賀拔岳對於關中來說是驚天大事,侯莫陳悅敢做這樣的事,居然沒有任何的善後和下一步舉動,可見他事前並未計劃周密。一是侯莫陳悅並不是有腦筋的人;二是很可能侯莫陳悅也是受人指使,因此才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哨探好像又想起了什麼,急道,“只是有兩次見刺史府第派人往東邊去送信。”
“何以見得?”宇文泰追問道。
“觀察日久,知道是侯莫陳悅近前極重要的人。跟著出城便見往以東的方向去了。”哨探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