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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侯和躲在自己的軍帳中飲酒,忽然大將軍命人來傳令,令他今夜巡營。高澄的規矩,軍中不許飲酒,侯和是犯忌諱了。想起小關之戰在蒲津關時,因為他鞭打漢人將士,高澄怒責了他,侯和立刻就怕了。
正想央告隱瞞,沒想到那人問都不問,像是沒看見就回去復命了。這讓侯和心裡忐忑不安。也只能匆匆忙忙又半醉不醉地趕緊奉命出來巡營,也不敢有怨言了。
派給他的兵卒不多,侯和也沒在意。巡營不過是走個過場,在營中各處走馬觀花地過一遍也就回來了。
可讓侯和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運氣居然如此之差,正遇到西魏大軍來偷營。眼見得白雪茫茫中烏黑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西魏軍正堵在眼前,侯和一下子就怔住了,幾乎就僵立在當場動不了。
西魏軍將士也沒想到忽然有東魏軍出來巡營,這下偷營的計劃完全暴光,西魏軍將卒也怔在當場,看著侯和等人不知所措。
在差不多雙方都瞪著對方怔了一瞬之後,又都各自忽然反映了過來。而第一反映,雙方又都不約而同。侯和掉轉馬頭便跑,他可不想被西魏軍將士生擒或是死在刀劍之下。而西魏軍在意圖暴露之後,反映過來,居然也是紛紛掉頭而跑。
這奇怪的一幕簡直是讓人忍俊不禁。
于謹縱馬而來,見此情景怒氣沖沖大喝道,“東寇在此,還不與之速決!”
西魏軍將士聽到柱國大將軍這一聲大喝立刻便定了心,又紛紛轉回來欲戰東寇,擒殺侯和。
侯和聽這一聲大喚,震得耳膜幾乎要破了,早就膽怯不已。在馬上轉身來看是何人。驚慌失措之間失了控,積雪又滑,馬蹄有失,那馬竟致失了平衡,身子傾斜。
馬自己倒是最終保持住平衡了,但馬背上的侯和卻被摔落在地。
這時于謹提韁縱馬上前,西魏軍士卒圍住了侯和。
侯和心裡大恨,念自己運氣不佳,偏逢今日大將軍命他巡營,又偏是今日遭遇西魏軍劫營。
西魏軍開局大利,這時士氣震作起來。擒了東寇的消息立刻傳開。宇文泰在後隊聽到了,也心頭大喜,立刻馳馬上前一看究竟。
于謹下馬來,以劍相指,帶問道,“高澄軍帳在何處?”
這時宇文泰已馳來,見是侯和,倒有些訝異。沒想到侯和沒跟著他父親侯景,倒被高澄帶在身邊。宇文泰心思細膩機敏,料知便是高澄與侯景有隙,以其子為質也。
宇文泰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侯和。
侯和見宇文泰來倒如同見了救星般大呼“丞相救我!”
宇文泰並不下馬,仿佛是不認識侯和,有意拿足了腔調問道,“將軍何人也?”
侯和大急,“宇文丞相,家君侯豫州也。”他不便言父親名諱,又怕宇文泰還不明白,便欲上前。
于謹劍刺來,劍鋒抵在喉頭,不令其上前。
宇文泰這時方笑道,“原來是侯和將軍。”又向于謹道,“思敬不必如此,豫州之子便是我之侄也,非外人。”
當著兩魏的將士軍卒,宇文泰說這樣的話,讓侯和非常不自在。就好像他的父親侯景是鑽營兩頭之人一般。但畢竟保命要緊,侯和也不敢辯駁。
于謹聽丞相有此吩咐,雖仍是冷面相對,但劍鋒已撤下。
“侯將軍可知道趙元貴在何處?”宇文泰笑容滿面地問道。
侯和倒是知道趙貴被高澄所擒,但他從未關心過趙貴在何處。宇文泰這突然一問,他還真答不上來,只能是嚅嚅不語。
宇文泰笑道,“將軍既是不知,也不必為難,我也知道將軍不是高子惠心腹之人。”
侯和聽這話心裡滿不是滋味,尤其和于謹的劍鋒與冷麵一對比,更覺宇文泰大度。
“那將軍可知高子惠的軍帳在何處?”宇文泰又笑容可掬地問道,樣子像是尋常敘舊。
見侯和猶豫不答,又笑道,“黑獺許久不與高大將軍見面,甚是想念,特來雪夜探望,望有緣圍爐夜話。高大將軍既早已知道黑獺前來,又為何避而不見?倒讓將軍來使這疑兵之計?”
“大將軍知道?!”侯和脫口問道,不敢置信地盯著宇文泰。
于謹逼上一步,冷冷道,“自然知道,不然如何令爾以身為餌?”
侯和頓時便滿目都是怒火,忿忿道,“大將軍自在營後的中軍大帳里。”
宇文泰笑而不語。
于謹又逼問道,“寢帳在何處?”
侯和稍一猶豫,垂首低聲道,“在中軍大帳之後。”
這時他才明白,為什麼高澄忽然今夜命他巡營。
宇文泰、于謹上了馬。西魏軍如蜂湧般沖向東魏軍大營深處。
越往大營深處便越黑暗,只有白茫茫的雪是亮的。西魏軍行進速度越來越快,這速度幾乎是不受控制的。縱然西魏軍求勝心切,士氣實足,到後來更是如風而至,不可阻擋。
然而于謹心裡卻懷疑了,漸漸覺得馬蹄下奔跑的感覺非常不對。然而他已經控制不了局勢了。想勒韁繩,坐騎像瘋了一樣嘶吼。前後左右的士卒也足下生風,如騰雲駕霧一般。
就在于謹心裡懷疑的時候,前面的士卒突然大批倒地。于謹若再不勒馬,必定要踐踏士卒。他這次沒有再顧忌坐騎用嘶吼來反對,提韁勒馬,想先止住看看情景。然而不知是因為他太用力勒韁繩,還是因為馬蹄打滑,他的坐騎終於重重倒地,把于謹也重重地拋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