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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有意避過人多雜亂處。而那些產婆、宮婢等人的注意力全在新生兒身上,也沒人理會這裡。
“琅琊公主無恙乎?”高遠君低聲問了一句。
太醫令經歷了今天這一事,頃刻間就學會了人情事故,也湊上前來低聲回道,“公主誤食催生劑,故此早產。臣早先怕公主生產後有血流不止之象,故預為布置,早備湯藥,這時已經飲下,看來公主是無礙了。”
高遠君才明白,原來太醫令之前親自去煎的湯藥這麼重要。但她立刻又產生了新的疑問,覺得太醫令話裡有話,說公主無礙,那麼是誰有礙?
剛要問,一個宮婢喜氣洋洋地來請皇后,說琅琊公主想回話。
元玉儀已經被收拾好,蓋著被子躺在大床上,只是還沒見到自己的兒子。也不見皇后、長公主、高王妃等人來看她。剛才她雖一直在產程中,但也不是一點聽不到外面的聲音。
隱約覺得像是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覺得皇后發了怒,聽到有人被杖斃,還聽到有人痛哭。但她都放在心裡沒說也沒問。她也並沒有什麼事要回稟皇后,只是覺得自己就這麼被拋在這兒無人問津,非常不舒服。
宮婢們將大床前讓開,高遠君走到床前數尺,並沒有真的進去,只是站在床斜側,與元玉儀兩個人能互相看到。元玉儀覺得這麼躺著去看站在遠處的皇后非常費力,便讓奴婢扶她起來。
高遠君站在遠處笑道,“公主雖然誤食了太原公夫人的東西以至於早產,但總算母子平安,本宮甚是安心。小郎君雖早產體弱,但也該抱給母親看看。”說著也不管元玉儀是什麼心思,立刻便命人將剛生的小郎君去抱給長公主元仲華。
這正是元玉儀最不願意的事。她自己的兒子自己還沒看到,元仲華就成了母親,還要先抱給元仲華看。但不管她願意不願意,皇后吩咐完全離開了。
元玉儀一句話都沒跟皇后說上。
既然琅琊公主已經順利產子,剛才的喧鬧也過去了。皇后對元玉儀說的話,其他人也都聽得清楚。明明白白地皇后就把早產的責任落在了李祖娥身上。又把這孩子著落在了元仲華身上。
元仲華這時想脫身都來不及了。宮婢已經把新生的小郎君抱到了她面前。元仲華看著那被包裹的小兒,一動不動,她這時心裡想的全是自己的兒子菩提。她也並不以為自己是這孩子的母親。
連太原公夫人李祖娥也止住了悲聲。只要這孩子是無恙的,也就沒有她的責任了。但她的心腹奴婢婉兒,就這麼白白死了。
郁久閭氏嗤道,“長公主不想看就別看,又不是自己沒有兒子。”
抱孩子的宮婢看一眼這位高王妃,沒敢說話。心裡想,大概也只有這位高王妃敢這麼肆無忌諱地說話吧。
這時,孝走過來,看元仲華不肯抱孩子,她從那宮婢手裡接了小小一團的嬰兒,送到元仲華懷裡。“皇后是好意,世子妃不領情嗎?”
小嬰兒送到身上,元仲華下意識地用手接了,似乎是怕自己一不小心他就會掉落。雖然出於不得已,但這對於一個有自己兒子的母親來說,是一種本能。
這襁褓好小,這是元仲華的第一感覺。而且,裡面的孩子好安靜,只能覺察到他的小手或是小腳丫偶爾動一動,輕微得甚至感覺不出來。元仲華心裡不自覺地就會和自己的兒子菩提做對比。菩提剛生下為的時候就肥胖可愛,特別愛動,哭起來聲音宏亮。
出於對嬰兒的憐憫,她輕輕揭開了還蓋在他面孔上的又輕又軟的那層絲綢。裡面赫然露出一個只有蘋果那麼大的小腦袋。一張面孔比她的手掌還小。小嬰兒的眼瞼總是腫著的,眼睛閉著還不會睜開。但他為什麼鎖著眉頭?疏淡的眉毛是擰在一起的。
小臉沒有菩提剛生下來時那麼紅潤,皮膚皺得全是褶,倒像是個飽經滄桑的老人。這張小臉蒼白髮青,呼吸的時候好像特別費力,小小的鼻翼一翕一張地隨著呼吸抖動著。
他安靜得躺著,顯得很無力,不得不任由別人擺布自己的命運。忽然,小嬰兒努力地扭動起身體來。這簡直不像這個早產的小兒能做出來的事。連呼吸都那麼費力,他怎麼能這麼有力地扭動?除非……
終於,一隻乾枯如木枝的小手臂伸出來,說是像木枝真的不是誇張,就是這麼細這麼瘦。一點沒有菩提的小胳膊那種血肉豐盈的感覺。那隻小手,小得可怕,小得可笑,像月光用金丸射落的小雀的小爪子一樣。
小手略顯黑,無力地在空中抓撓,像是因為發泄自己的難過,又像是想撈到什麼可解救自己的救命稻草。
月光從來沒有生育過,就著元仲華看著這孩子,覺得又可憐又可愛,她倒沒看出什麼問題。
李祖娥雖也未生育過,但畢竟是見孩子的,不禁脫口向元仲華道,“阿姊,這小郎君有問題。”
阿孌想伸手來接,“小郎君太虛弱了。”
元仲華伸手把落下的絲帛的一角掀上去,怕再拂到孩子臉上讓他不舒服。就在她的手經過時,天意如此,小郎君如鳥爪子一樣的小手恰巧抓到了她的一隻小手指。他抓住不放,她也不忍立刻抽回。
幾個人全盯著小郎君。
他不動了,像是睡著了。
元仲華抽回自己的手指時覺得有種尖銳的疼痛一閃而過,她沒有在意。阿孌接了孩子,轉身去交給宮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