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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想要休妻另娶……自然是因我的錯處在先……但憑世子決斷,我並無怨言。”誰知道元仲華聲音低弱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話音未落,高澄猛然站起身來,一雙綠寶石般的眼睛裡冷光四射。原來她還是在和他賭氣,並沒有想著自己的錯處在哪裡。她難道真的聽不出來,並非真是他要休妻另娶?他只是要她一心一意對他,而她是他的嫡妃,本就該如此,難道這樣她都不願意嗎?
元仲華不解地看著高澄。她真心不明白他究竟想要什麼。她甘願不做這個世子妃,任憑被他休棄而任他另娶,這樣還不夠嗎?他為什麼要生氣?
“殿下說的極是,我只要一元氏宗室女子為妃,並不難求娶,多謝殿下成全。”高澄的語氣里也極是賭氣的樣子,說完便轉身向外面走去。
阿孌暗中瞧著世子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不見,心裡暗自嘆息,覺得大勢已去,恐怕世子妃馮翊公主元仲華此後真的是地位難保了。
天氣日漸炎熱。大丞相府平靜了許多,但是宮中卻越來越不安靜。
據黃門侍郎崔季舒的連日密報讓侍中高澄心裡疑問重重。從長安調任到洛陽都中的閣內大都督于謹,高澄從來都對他不甚放心。于謹剛調任都中時,因為受皇帝看重,常侍於帝之左右,彼時高澄總想探知這一君一臣之間有什麼密議。
可是現在奇怪的是皇帝元修好道術、近女色之心日盛一日,避居于禁中,無形之間也逐漸與群臣斷了往來。就連斛斯椿、元毗等人也比從前疏遠了。奇怪之處就在於,于謹倒和斛斯椿、元毗等人行止親密起來。即便在宮內,也總能探到他們相攜密議之事,這讓高澄對于謹更多了幾分警惕之心。也無意之中就不知不覺把心思都放在于謹身上了。
因為于謹實在不是一般的身份。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于謹代表的就是宇文泰,就是關中,直接關係到大魏將來安否,高氏將來安否,這不是一般的小事。如果照此猜測,很有可能就是宇文泰把持的關中和一部分朝堂之臣達成了某種共識。可是這種共識又會是什麼呢?
既便天熱,既便宮中不安靜,皇后高常君還是能心如止水地安於在椒房殿裡抄寫《大般涅槃經》。若雲極輕地從簾幕後轉入,心裡在想,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了,皇后只抄這一部經書。
“何事?”皇后高常君緩緩問了這一句,並不抬頭,仍在心中默誦經文,下筆寫在紙上。
若雲一身汗意盡去,只覺得裡面清冷無暑氣,就連皇后的聲音也冷若金石。一邊回道,“殿下,今日世子、侍中高澄入宮時與閣內大都督于謹誤撞於太極殿東側的洗煩池邊,其間多有不快。皇后殿下是否讓人去瞧瞧?”若雲試探著問道。
高常君沒說話,放下筆。心裡暗想,洗煩池在太極殿和清暑殿之間,雖然距離太極殿不遠,但平時不管前朝、後宮,去的人極少,況其山石、樹木環繞,想誤撞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怎麼今日這麼巧就讓弟弟高澄和于謹遇到一起了呢?
站起身來不看若雲,走到殿內一角,極專注地看著供在几案上的一叢幽蘭,淡淡問道,“主上知道了嗎?”纖纖素手有意無意地划過几案。
若雲回道,“主上一定知道。王思政將軍也在宮中,宿衛軍也並未有所動。”
“暗中瞧瞧,且別言語,有變速回。”高常君極簡地吩咐完便又走回去坐下拿起筆來,顯然是打算不聞不問了。
若雲也不敢再探聽皇后的心思,只領命出去了。
于謹,今日特別穿了一身白衣。平日裡他是極穩重的人,只穿朝服。今日這一變倒讓人覺得他丰神俊朗,格外不同。連平時見貫了于謹其人的寺宦宮人們也不由得紛紛忘了規矩,側目而視。
其實于謹狀貌實在平常,平日又極為有尺度,沒有半點讓人入目的出眾之處。只是今日在洗煩池邊與侍中斛斯椿高談闊論方顯出腹有學識。談笑間風度翩翩,行止優雅,倒讓人刮目相看了。
高澄其實是假作不知,似乎是無意中路過而誤撞上了這個場面。他緊盯著池邊樹蔭下的兩個人慢慢走過來。與斛斯椿和于謹比起來,他倒是神情緊張。看似不緊不慢,實際心裡一跟弦早就繃緊了。
斛斯椿是背向洗煩池邊,因此先看到高澄。他沒說話,只給于謹以眼神暗示。他自己站在原地未動,靜觀其變。高澄並不是天子,不需要他主動迎上去而恭禮參拜。
于謹得了斛斯椿的示意倒是極大方地轉過身來。看到是高澄,笑吟吟喚了一聲,“高侍中,今日為何來晚了?”這明顯是嘲笑高澄上一次清晨闖入禁苑想抓把柄,最後卻一無所獲。
“不比大都督,清閒得很哪。有空在這兒和斛侍中閒話。”高澄不動聲色地走近了,倒也不見他生氣,似是無意地瞟了一眼斛斯椿,又淡淡道,“斛侍中才學過人,待別人也一向不肯遷就,倒是和大都督談笑甚歡,我心甚異之。”
“侍中一向待人以白眼,唯有待大都督青眼有加,奇事,奇事。”跟在高澄身邊的崔季舒也笑道。崔季舒雖然整日裡呼高澄為“郎主”,而甘願自降身份。實際上無論是以他黃門侍郎的官職,還是博陵崔氏的門第,他都完全有資格在這裡和斛斯椿、于謹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