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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世子……”崔季舒跟在溧陽公主身後,又不敢搶先越過她跑到她前面去,只能跟她身後隔門而呼。
裡面沒有應答,崔季舒忽然發現幾個跟著康姬服侍的奴婢都立於門外廊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來的。他心裡更急。
蕭瓊琚聽崔季舒這麼大呼小叫的,心裡確定高澄在裡面,忽然心頭一顫,原來她還是想念他的。應當算他辜負她,她再恨,還是想念他的。但是崔季舒這種行為讓她更見疑。她既沒停步,也沒制止他,索性加快步子,走到門口,自己動手,一把將門推開,裡面的情景一下子看得清清楚楚。
康娜寧彈了會兒琵琶,偏偏是高澄聽膩了龜茲樂,又教她古曲。說是一教一學,其實耳鬢廝磨之際已經是行止親密。再加上有蒲桃美酒助興,也就半推半就。這些日子兩個人相處日久幾乎已經是如膠似漆。
康娜寧心裡早就把高澄當作了自己夫君,自認為是他妻子。她並未問過他是否已有妻子,一個栗特男人可以有多個妻子,她也不在乎高澄究竟有沒有過妻子,只要她和她們都是他的妻子她就很開心了。
剛才崔季舒在外面大聲呼喚“世子”,高澄和康娜寧都根本沒聽見。門一被推開,蕭瓊琚走進去,一眼就看到半垂的紗帳後面,供坐而當作坐具的一張帶圍屏的大床上一男子一女郎正坐在一處。
紗帳透明,圍屏也敲沒遮擋住,偏就看得那麼清晰。那個男子摟著那個女郎腰身正低頭吻她。女郎手放在他胸襟上欲拒還迎。這樣場面蕭瓊琚從來沒見過,立刻便止步不進,轉過身來。但是她已經確定,那個男子就是高澄。看一眼就能認出來,他在她心裡如同刻骨銘心。
親眼看到他和別的女郎這麼親近,蕭瓊琚又氣又恨,傷心到痛不欲生。但這一刻最明白,原以為自己恨他入骨,其實正是因為愛他入骨的緣故。
門打開,這麼巨大的響聲都沒讓他們受影響。高澄想都沒想過會有人闖進來,還以為是崔季舒有什麼事進來了,所以他照舊我行我素,和崔季舒還有什麼好避諱的?倒是康娜寧一邊回應高澄一邊無意中瞟了一眼。
這一眼嚇得她魂飛魄散,紗帳外面是個陌生人,隔著紗帳她都能感受到那個陌生人殺氣實足的眼神。
“夫君!”康娜寧嚇得撲進高澄懷裡,緊緊摟著他的脖頸。這明火執仗般的陣勢讓她想起來李昌儀是怎麼把她的叔父和她從鄴城酒肆里趕出來的。
這一聲“夫君”聲音甚是尖利,溧陽公主聽得清清楚楚,心裡痛得像是刀割一樣。曾幾何時,她也是這麼喚他的。但是那是多久前的往事了?遠得好像從來沒有真實過。那時候她痴心一片,他也心性清澈。原來並不是所有的事只要兩情相願就可以了。
騙不了自己,她已經看清楚了那個男子就是高澄。這樣的場面她本是不該看到的。向她身邊的崔季舒冷冷吩咐道,“崔侍郎,我和太孫受太子之命而來,有話要和大將軍說。”說完一刻不留走了出去。這話對著崔季舒說的,實際上是說給高澄聽。她是梁國的公主,以社稷為重,不是她對他思念至深才無端而來的。
高澄抱緊了康娜寧抬頭向外面看,看到是個白衣書生的背影。可這背影他一點也不熟悉,感覺是個個性堅毅的男子。聽到她吩咐給崔季舒的那些話,他已經聽出來是她的聲音。他是魏使,她是梁國公主。她也曾拋開家國社稷,真心待他,痴心相許。那樣時候的蕭瓊琚總在他記憶里會想起。而今兩個人走到這一步,真說不清楚此刻心裡是什麼心境。
崔季舒關好門,小心翼翼地回道,“世子,公主殿下和太孫直闖而入,臣實在是沒有攔住。”他的心境也很複雜。
康娜寧慢慢從高澄懷裡掙脫出來,她很聰明的地發現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沉重了。剛才那個陌生人究竟是誰?他們說的公主殿下是誰?
高澄站起身,“既然公主和太孫是代太子殿下來的,你去稟報,容我更衣出迎。”他倒是已經變得泰然自若,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崔季舒出來,把高澄的話轉達了一遍,溧陽公主已經是面色如常,表示無異議。太孫蕭大器和羊鵾都唯她之命,自然也無異議。
那幾個奴婢進去服侍高澄更衣,崔季舒也立於公孫樹下一起靜候。這麼多人,誰都沒說話。崔季舒暗暗看溧陽公主幾回,覺得她和從前判若兩人。
這段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因為誰都沒說話,現場氣氛格外彆扭,一時一刻都覺難熬。終於在所有人的期待中,醉流觴的大門又打開了,所有人眼前一亮,看著高澄從裡面從從容容地走出來。
這一回是主隨客便。客人便服而來,主人以順客意,同樣便服出迎。高澄也穿著寬袍大袖的儒衫,重新梳了髮髻一絲不亂,也戴著荷葉巾,長長的絲帶垂墜在身後。他穿的藕荷色衣袍和微露出的精緻絲履多了些華貴,顏色卻滿是暖意,讓人心頭開朗。這樣裝扮更顯得他粉雕玉琢,多了很多儒雅氣。
羊鵾先上來拜見,然後引見太孫蕭大器和溧陽公主。
高澄回禮,滿面微笑地給蕭大器見禮,自稱為臣,述官職拜見蕭大器。
蕭大器非常謙遜地也回了禮,微笑道,“高大將軍遠路而來,在建康數日,館驛中可還趁意?禮儀不周之處,大將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