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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合之後,商量之下,決定大隊人在此駐軍等待。王思政率人向東徐行去迎駕。
然而正當王思政準備出發的時候,元毗又看到遠處幾騎向西而來。等走近了一看,居然就是皇帝元修,還有大都督于謹帶著幾個軍士護駕向西來了。這一下皆大歡喜。
元毗此時跳下馬來跪迎天子,喜道,“天佑大魏社稷,祖宗神靈保主上周全至此。”
斛斯椿也喜道,“主上西進之舉果然不錯,終能化險為夷,日後必成中興之主。”
只有王思政和于謹顧不上此時道賀,忙於安排妥帖後便請駕向西行。
皇帝元修對於元毗和斛斯椿的話並沒有過多的回應。元明月看出他心不在焉的樣子。最終在眾人服侍下皇帝上了牛車,也顧不了許多,只能和左昭儀元明月,還有南陽王妃乙弗氏共乘一車。
就在將要起駕時,皇帝忽然命人將大都督于謹召到牛車前。
元修從車內探身出來,低語道,“大都督無論如何一定要把皇后接來。”
于謹一怔,但旋即明白,坦陳道,“容臣徐圖,此時先保聖駕安危要緊。”
元修沒再說話,心事重重地坐回車裡。
風沙漫天之中,皇帝元修的車駕向著潼關出發了。
潼關,背崤山,面黃河,是西入關中的門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潼關古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飛沙走石早已遠去,天清氣朗卻北風陣陣。洛陽的夏天已經被拋諸身後,關中夏日卻讓人覺得秋意濃重。皇帝元修在牛車裡窩了不知道多久,眼看潼關在望,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隊伍停下來修整,元修也從牛車上下來。暢快地舒展筋骨,暢和地呼吸。于謹帶人先去潼關打探關內情形。按原定說好的,關中必有人來接應。王思政、元毗、斛斯椿等人護衛聖駕,在此等候。
左昭儀元明月和南陽王妃乙弗氏也從車上下來。這幾天只能是暫時拋卻儀節與皇帝同車而行。眼看已經到了潼關,月娥心裡也沒有了那麼多胡思亂想,只想著快點到長安,見到自己的夫君南陽王元寶炬。
遙望遠處的潼關,月娥有一種做夢般的感覺。原本以為一輩子在洛陽,南陽王府就已經是她既定的宿命。誰又能想到人生多變,此後她也要以關中為宅,以長安為家了。
元明月倒沒有月娥那麼多的感慨,她這幾日的全副精神都放在元修的身上。按理說,逃出洛陽,眼看著關中在望,元明月算是心愿得償了。可不知道為什麼,不但沒有如願的喜悅,反倒多了種爽然若失的愁悵。驀然間覺得前路漫漫,前途未卜,對未來有種淡淡的懼怕。
尤其是這幾日來,總覺得元修心事重重。畢竟在途中,又有南陽王妃在,元明月沒有機會和元修暢所欲言,不能知道皇帝一路出宮,又從潛香寺從城,直到找到她匯合,這期間都出了什麼事。其實就算是有機會,元修也未必見得就會對她暢所欲言。知道他必定是放不開皇后高常君,但這是原本就預料到的事。有取就有舍,元明月還是相信到了長安,一切都會有一個新的開始。
其實除了于謹有那種攜功而返的暢快,別人心裡都是失落而迷茫的。畢竟洛陽立都已久,在洛陽算是正統的廟堂之臣。而關中一向在宇文泰手中,到了長安只能算是客居,總有種人在屋檐之下的感覺。既便是跟隨天子,但天子出奔相就於權臣,古來就是罕有的事。天子尚不知其後如何,更何況為臣者?
皇帝元修卻仿佛對周圍人的心思渾然不覺。遠眺巍峨的潼關古隘,生出江山無限我主沉浮的帝王豪情。他終於有機會真正地君臨天下了,多少壯志未酬,這才是鮮卑男兒、拓跋氏帝裔該做的事。
清冷如秋的北風吹拂,忽然聽到元毗的驚呼,“那人不是渤海王世子、侍中高澄嗎?”元毗目力極好,他自然不會看錯。
元修聽他呼出“高澄”這個名字,心裡立刻一驚,猛然回頭。這才發現,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全都極緊張地向著遠處撲天蓋地而來的飛騎翹首而望。顯然這些魏軍是奔著這裡追過來的,而率先沖在前面那一騎,隨著距離的拉近已經可以看得非常清楚了。
那甲冑在身,身姿矯健的身影果然就是高澄。
元修以前還從來沒有見過戰場上如龍如虎般的高澄,只見他日日衣冠楚楚看似儒雅,容顏傾國傾城如同絕世佳人。可是他來勢洶洶,霸氣不可阻擋,又的確是威武男子,倒真是心裡驚異極了。
驚嚇無措之際,高澄已經飛騎突至。他以手示意大隊停止,自己單騎輕進躍馬至皇帝元修近前。原本立於元修身側的元明月、元明月身邊的乙弗月娥,都沒有動,只是心中恐懼地看著高澄。
斛斯椿不動聲色地往後面退了退。只有王思政和元毗握緊了腰下劍柄,挺身而上。顯然高澄輕眺隨意,四下掃視,是並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的。他看清楚了形勢,又瞥了一眼王思政和元毗,最後把目光掃回到元修身上,乾脆把兜鍪都摘了下來,卻並不下馬,只看著元修意味深長地道,“陛下辭國去都,不告而別,帶著這些人,跑到潼關來做什麼?”
“高侍中,你還是大魏的臣子,何以如此倨傲無人臣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