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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瞟一眼地上的舞姬,看看孫騰,唇角略一彎道,“龍雀果真如此愛白紵舞?”
孫騰卻直言而回道,“大將軍誤會,下官不愛白紵舞,是揣度大將軍有此一愛。”
高澄沒說話。在他心裡一直有個跳白紵舞的人。這個人不總出現,雖然她的影子疏疏淡淡,但總也不會消失。而他卻不常想起她,因為只要一想到她,總會伴隨一些他不太願意去回憶的事。
他任憑舞姬跪在雪地里瑟瑟發抖。
“龍雀可找到女兒了?”高澄閒閒地問道。
孫騰沒想到高澄還惦記著他的女兒曾在幼年間走失的這件事。尋找女兒是孫騰一直持續而極盡所能的事。為此事所導致的後果也曾觸怒過大丞相高歡。但是唯有世子高澄一直在這件事上放任他。
“大將軍惦念,下官感激不盡。只是……只是她還沒有消息。”孫騰聲音略有些低沉。
這個“她”字讓高澄心裡有點愧悔一閃而過。
“用心了。”高澄看了看地上的舞姬,慢慢踱至她身邊,俯身伸出手將她扶起來。她的手冷得像冰塊一般,這讓他心裡微微動了些憐念。“你不是為此而來的吧?”高澄毫不避諱地撫著舞姬的臂膀,看她容貌,一邊問孫騰。他感覺到舞姬已經全身發抖,不知道她是冷是怕。他張開狐裘將她一起裹起來,摟住了她冰冷的身子。看也不看孫騰一眼。
“下官確實有要緊事。請大將軍到下官的府里去容下官詳述。”孫騰回道。
高澄這才轉頭看了他一眼。
這時舞姬伏在高澄懷裡,將頭枕於他肩上。
他在一瞬間竟有些恍惚。
“什麼要緊事?”高澄心裡瞬間已是數個問題出來了,表面看上去卻非常平靜,仿佛什麼也沒想似的。
“大將軍,濮陽郡公回來了。”孫騰只說了這一句。
第148章 :大將軍負重能忍辱(一)
不錯,濮陽郡公侯景確實是從治所回到了鄴都。此刻一隊飛騎正奔馳在去往大丞相府的路上。為首者正是侯景,雖然他足有疾,但是射御之術卻極其出眾,這也真是難能可貴。後面幾個髡髮黑衣人都唯侯景之馬首是瞻。
遠遠地剛看到大丞相府門前的一點燈光,侯景就立刻勒馬停住。正跑得在興頭上的馬極不願又往前慢步騰挪跳躍了幾步,終於口鼻之中噴著白氣停了下來。侯景這時也下了馬,吩咐那幾個髡髮奴僕不用再跟著,自己就往大丞相府門前處走來。
丞相府的奴僕認識濮陽郡公,而且因為什麼事都見多了,所以看到侯景這個陣仗突然出現也並未特別驚訝。回稟說大丞相這些日子患小疾未愈,此刻恐怕正在休息。但大丞相吩咐過,濮陽郡公是朝廷柱石不管什麼時候來都不可擋駕,所以可以進去稟報,請濮陽郡公在門口等候。相當客氣,大丞相府的僕役,說起話來也不卑不亢的樣子。
侯景倒是極其恭敬。特意交待,如果大丞相已休息切不可打擾,願意在門外候至天明。
奴僕進去,侯景在外面立等,一邊留意環顧。
大丞相府很安靜,看不出有任何的異狀。正因為如此,侯景才覺這是唯一的異狀。他雖一直不在鄴城,但是鄴城的事一點也逃不過他的耳目。正因為聞知大丞相和大將軍有意西出,他才特意趕回。這個消息恐怕在鄴城也沒幾個人知道,他此刻也正要裝作一概不知。
那個奴僕去了一刻再出來時便請侯景進去,傳郎主大丞相的原話,“別人來了一概不見,阿勒泰來了小疾又何足道哉?一定要見。”
侯景乍然從外面進了大丞相高歡的書齋,驟然覺得一室生春。竟嗅到大丞相的書齋里滿是花香。從前只覺得高歡此人城府深沉、謀略深重,或許也喜奢華,但從未見他如此沉溺於享樂。
在滿室的芝蘭之香中,大丞相高歡慵懶地倚坐在上。侯景立刻便注意到他神色略有萎頓,想起剛才僕役說郎主小疾看來是真的。侯景心裡一喜,足下匆匆撲拜於前,“大丞相,阿勒泰從治所趕來,深夜相擾,實在是有要緊事。思之再三若不告知丞相於心難安,乞望丞相見諒。”
高歡坐直了身子,大驚道,“阿勒泰何故行此大禮?究竟何事?”似乎是想來扶侯景,但身子剛一動便是一連串的咳嗽。一邊裝著小疾未愈的樣子,一邊心裡已經是疑問連連,不知道侯景這樣姿態究竟是意欲何為。
“丞相!!”侯景大驚失色,極迅捷地起身撲到高歡面前,此處未設坐席,他全然視而不見地跪坐於地,雙臂撐著几案,隔幾探身和高歡拉近距離。也難為他跛足還能如此迅捷。“丞相,下官聽聞關中今春歉收未獲顆粒,至此數月如今天氣嚴寒,乃至饑寒而死者遍野,人至相食殘況不忍卒聞。想必宇文泰也愁腸百結無計可施。若是趁此機會興兵,有一舉破長安之望。丞相,機不可失,失之恐不再來。阿勒泰想到此便連夜趕回鄴城,親向大丞相回稟。”侯景一口氣說完,兩隻眼睛如鷹一般盯著高歡,何況還是這麼近的距離。
高歡聽得心裡大驚。不知道是泄露了消息還是果真侯景自己的主意。為了掩飾又咳嗽起來,一邊喚道,“阿勒泰……阿勒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