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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修盯著長姊看了半日並不說話,但最終還是微微一嘆道,“在孤心裡阿姊永遠都是阿姊,只望阿姊待孤也一如幼時。孤心裡已是孤苦,自然不會生阿姊的氣。”
元玉英叩辭而出。直到出了昭陽殿才暗裡吩咐南喬請南陽王夫婦到大丞相府一晤。連王妃乙弗氏都一併請來了,別人看著也只道是因南陽王妃剛剛有了身孕,而長公主剛誕育了大丞相嫡子,又同是宗室,所以才彼此親近,聊得來。即便是先說定未來兒女聯姻之事也並不少見。
廣陵王元欣,年過而立,身材高大壯實,看長相是武人典型的粗魯率直,從外表就與他的親弟弟大不相同。元欣的弟弟,是死於洛陽永寧寺佛塔下的節閔帝元恭。自從大丞相高歡立了新帝元修之後,元欣一直活在戰戰兢兢之中。泯於宗室諸王之間,不得志不出眾。
隨著皇帝元修投關中,大臣里許多人是心存疑慮的,鮮有全心全意贊同者。而元欣就是這為數不多的全心全意贊同的人。恰如其分的是,到了長安廣陵王元欣漸漸地在宗室諸王中脫穎而出了。
因為受到大丞相宇文泰的看重而得到了極高的禮遇。加銜晉職自不必說,因為大丞相的抬愛,慢慢地廣陵王元欣成了宗室諸王之首,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而元欣雖然從外表看似乎為人粗疏,卻極為有分寸,並不肯爭名位爭實權。只為著皇帝近些日子以來嗜酒成性,酒後顛狂之狀甚多,他才多進宮幾次加以規勸。
今日,廣陵王元欣一出宮就被請到了大丞相宇文泰的府邸里。而此刻,元欣正坐在府邸中大丞相處理公務的靜室中等候事務繁忙的大丞相降臨。元欣心中忐忑,不知道大丞相有何事獨要見他一人,而不見諸王。
待客服侍廣陵王元欣的是一個弱冠年紀的僕役,看起來老成穩重,舉止妥當、行事有度。指揮著小僕們恭敬地行待客之道,這讓元欣心裡稍稍安定,但也不便多問什麼。
倒是那僕役在小僕們魚貫退出後又恭禮直陳道,“殿下且安坐靜待一刻,大丞相正與蘇綽先生有事詳談,等事畢了自然便會來見殿下。”
“無妨無妨,大丞相事務繁忙,本該等候。”元欣極和譪地道。他只就等待一事表達了自己絕無疑異的態度,其它卻一句不肯多說。
“大丞相尊重殿下,自然不會讓殿下等待太久。只是新都初立,百廢待興,蘇綽先生學識優厚,滿腹籌策,是真正有經濟學問之人,大丞相一心要輔助陛下重興大魏,所以優遇蘇先生,常在府中議事。若不是殿下,大丞相從不許擾了他與蘇先生議事,可見殿下在大丞相心裡也同蘇先生一樣受禮遇。”
倒是此僕役侃侃而談,讓元欣覺得與聞秘事,心中新鮮。而且僕役言辭之間表達了大丞相對他的看重,更讓元欣心裡極為舒服。元欣只是態度謙和地微笑,還是沒多問也沒多說。僕役也是穩妥有分寸的人,不再多話,請廣陵王殿下自便,退了出去。
元欣能獨在宇文泰理政的靜室之中待一刻,已經覺得受寵若驚,同時心裡滿是好奇。但見大丞相的靜室之中陳設極其簡潔,唯有一幅輿圖格外引人注目。反正也閒著無事,便仔細研究起來。
到了長安之後,乙弗氏便與夫君南陽王元寶炬團聚了。與夫君還有兒子元欽終於聚合在一起,這讓乙弗氏在一段時間裡,至少在府邸之內感受到了溫暖和欣慰。她幾乎是足不出戶,也不去細想從洛陽到長安這一路上的事,刻意迴避著心裡的心結。所以原本時不時會出現的那種不安感淡化了許多。
牛車緩緩停在了大丞相宇文泰的府邸門口,乙弗氏從沉思中醒來。今天是她到長安之後第一次走出南陽王府的大門。是因為長公主元玉英特意命身邊侍女南喬專程到南陽王府請南陽王夫婦到大丞相府相聚。這樣乙弗氏才不得不出了府門。
“怎麼了?又不舒服了嗎?”車停了,南陽王元寶炬卻並沒有要下車的意思。他早就注意到月娥一路無話,心事重重的樣子。他沒有騎馬,是陪著月娥一路坐車來的,意在貼身照顧。
“夫君不必擔憂,好好兒的。”月娥回過神兒來,勉強笑了笑,看著元寶炬,又加了一句,“無事。”
元寶炬沒再多問什麼,先跳下車,然後回身扶著月娥下了車,一起向大丞相府內走去。
南喬帶著人引路,往府垠身花園的僻靜處而去。元寶炬和月娥一路無話地相隨。兩個人都覺得氣氛有點非同一般。如果真是尋常宗室一聚,用不著專找僻靜處。顯然是長公主有什麼要緊話要說。可要說是極要緊的話,又是什麼呢?用不用避開如今大權在握的大丞相宇文泰?這是個很敏感的問題。
“哎喲……”乙弗氏忽然身子一顫歪了下去,同時喉嚨里輕吟出聲,顯然是忍不住痛了。
“怎麼了?”她身邊的元寶炬本來就心思時時在她身上,這時更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月娥讓她不至於完全摔在地上。
跟在後面的幾個南陽王府的婢僕也趕緊上來幫著扶王妃。而走在前面帶路的南喬及跟著的幾個大丞相府的婢僕也在聽到了乙弗氏呼聲之後立刻停住了腳步回頭來看。
“妾身走路不當心。”乙弗氏低頭看了看扭了的腳,抬頭蹙眉看著夫君元寶炬,眼睛裡全是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