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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瓊琚似明白又似不明白,只是微嘆道,“陛下為君之不易,必是以社稷為重,就算屈己也有所得,不必太過傷懷。”
“公主同為帝子,也明白此理……是啊……社稷為重……”元善見嘆道。他心裡暗嘆著,若真能社稷為重,舍了此身又何妨。若是命在旦夕,還談什麼社稷為重。
前路漫漫,誰都不知道未來會有什麼事發生。
眼看著梁史一行漸至消失不見,中常侍林興仁看了眼仍然痴立不動的皇帝元善見,在他耳邊低語道,“內臣不敢再去大將軍府了,大將軍對內臣甚是不滿。”他神色很是為難。
皇帝元善見喃喃道,“汝不必再去了。這樣大事,自然應該孤去求大丞相。”
第129章 :宇文泰待戰置六軍
冬去春來,長安在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嚴冬之後在初春時終於興起了勃勃生氣。
自從魏分東西,其一都於長安改元大統以來,原本就是關中強勢者的宇文泰又將六鎮餘力盡收於自己麾下,同原本的關中軍士一同漸漸重新編成六軍。軍戶單立戶籍不同於民戶,偏裨將佐從以統兵大將軍,以鮮卑舊俗為制,以鮮卑舊氏為姓。重新建立起來的軍制,使原本渙散而實力不足的軍旅之力在無形的種種改制中強大起來。
除了西遷的鮮卑舊人人心歸附,就是原本的關內諸州豪右之族也都多來歸附。不提別人,人人都知道大丞相宇文泰最看重的左丞蘇綽就是關內人。大丞相遇事常請教“蘇先生”意見,不只是在宮廟之內,就是大丞相府也常見蘇先生出入。大丞相請蘇先生秉燭夜談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
如今不僅皇帝元寶炬以大丞相宇文泰為國之柱石,就是以廣陵王元欣為首的元氏宗室也都與大丞相同心同德。宇文泰同樣報之以高爵要職,甚至欲以廣陵王元欣為六軍統軍之首與自己齊平。一時間朝上朝下,漢人也好鮮卑人也罷,西來者也可關隴當地豪族也可,處處都是一片欣欣向榮之勢。
朝堂上賢良得舉;民間賦役減輕;以地域之利惠及民生;寬獄訟以安撫民心;講教化以敦民風;在才具卓絕的蘇先生輔助之下,使政由其出的大丞相宇文泰頗有所得。從輔政之初到現在,他心裡多次暗自衡量,已經覺得自己可以與鄴城高氏相抗衡,甚至已經想著未來在蘇先生的輔助下再效周風,重置六官以復周禮,再次實現更和諧的大一統以恢復大魏一統北方時的雄風。
寒冬的長安固然陰冷無比,但逐漸陽光明媚、新綠初現的早春若是遭遇寒潮來襲,其寒徹骨時更有甚於冬日。宮室往往高大深廣,所以冬日時殿內常常也陰冷。但是長安魏宮中地處要勢而地位非同一般的鳳儀殿卻絕不會如此。
鳳儀殿是皇后乙弗氏的居所。不僅如此,它之所以非同一般是因為自從改元大統後新入承宗祀的皇帝元寶炬也一直以此處為寢居。鳳儀殿原本的主人,從前的南陽王妃,如今的大魏皇后乙弗氏,和她的夫君元寶炬一直保持著本來就難得的習慣,夫妻一直同居一處。在王府時這是私事,而登至尊之位後,這樣的隱私事也不再是私事了。
鳳儀殿中脂膩粉香溫暖如沐春風。身份變換之後的乙弗氏儘管心裡疑懼重重,但是夫君元寶炬給了她最大程度的安全感。元寶炬並不是個脾氣寧折不彎的人,他會審勢度勢地以柔就剛,但是他心裡有底線也懂得以柔克剛。所以他不會像先帝元修那樣因為執拗於不甘心被人擺布而那般任性地西奔長安,也不會因為一心要立內寵元明月為皇后最後兩敗俱傷。
元寶炬對於大丞相宇文泰總攬朝政,以至於天下之政皆出其手其實並不是那麼抗拒。對於宇文泰,至少在輔政的才能方面元寶炬甚至可以說是相當認可。而自從他登極改元大統之後,事實也證明了元寶炬對宇文泰的認可是非常正確的。為了大魏的社稷,他甘願讓權給宇文泰。就當是垂拱而治,有什麼不好呢?
他的底線究竟是什麼?午夜夢回捫心自問時,也許他的底線只是保全自己和妻兒。他登極為天子,沒有內寵,最大程度的放手只是為了最低限度地保住身邊最讓他在乎也是在內心最給他依持的人。眼見得大魏政治清明、軍力漸長、人心敦化直追古風,他內心是極安慰的。整整一個漫長的寒冬,他所余之願最盼望的就是赤子誕生。
“主上。”隔著簾攏有意略壓低的宮婢說話聲喚醒了沉思中的元寶炬。果然,原本面向乙弗皇后沉睡的床榻靜靜而立的元寶炬一轉身便看到簾攏外面有一個纖弱的影子。而這個影子只喚了一聲就沒再說話。
元寶炬又回頭看了一眼床帳低垂處,他並不能透過床帳看到月娥,只因為他心裡有隱隱的不安,所以才下意識地如此回頭一顧盼。然後便轉過身,放輕步子走過來,親自挑開簾攏走出來。
“陛下,大丞相宇文泰已經在苑囿中恭候聖駕。”宮婢極恭謹地行禮回話,並低著頭等候皇帝吩咐。
“皇后若是有事即刻去苑中稟報。”元寶炬只低語了這一句便向外面走去。月娥臨產在即,連日裡來卻幾乎夜夜不能安眠,看她總是神思不屬的樣子讓他甚為擔心。難得此刻她能安睡一刻,他卻不得不從大丞相宇文泰之請離開鳳儀殿。
早春的寒風吹在人面頰上利如刀割。苑囿中雖然花木繁多,但是時機未至依然是禿枝枯乾不見綠意。不再是冬日時灰敗一片的景象,即便萬木尚未逢春,但藏不住的生機已經隱隱勃發。苑囿中不似前朝後宮那般規制嚴整,湖山樓閣點綴在極開闊的地勢中。此時在其中一大片空地上聚集了許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