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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不用趙貴提醒,他氣喘吁吁地控制住了自己瘋狂的行動,他抬起頭來,這時他已滿身濺得都是血,就連臉上都有血跡。那雙又大又黑的眸子裡寒光逼人。他已經留意到了那奪走了他兒子的人。宇文泰毫不猶豫地提劍向那人走去。
那黑衣人驚慌失措,舉著彌俄突高喊,“不要近前來!”
宇文泰充耳不聞,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脅迫。
雲姜震驚得幾乎要驚叫出聲,她掩住了自己的口。
“不要過去……”地上的月娥努力想爬過去。
宇文泰舉起劍。
雲姜看著哇哇大哭的彌俄突心裡又憐又痛,禁不住跟上兩步,但又止住了。
那黑衣人這時心裡絕望、恐懼、訝然到了極點。他舉著彌俄突連連後退,毫無意義地要宇文泰“不要近前來。”他心裡糾結了,不知道要不要把彌俄突擲下。而他隨時有可能把彌俄突擲下。
就在宇文泰步步逼近那人的時候,趙貴把一切看在眼中。他暗自後退數步,從身後兵士手中接了弓來,悄無聲息搭箭上弦。
趙貴的箭法算是極准了,河橋之下就是他射了高澄一箭。這是個冒險的辦法,有可能會射中那人、彌俄突無恙;但也極有可能間接造成對彌俄突的傷害。
好個驃騎將軍,心定神安,拋開一切雜念,對準了那黑衣人,暗自較准,地使足了力氣,然後毫不遲疑地鬆開弓弦。
“嗖”的一聲。
一霎時一切都結束了。
黑衣人一點也沒注意到趙貴,毫無防備。這時當胸一箭,正中要害,立刻瞪圓雙眼,承受了這突來的致命一箭。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趙貴,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
彌俄突墜落到了雪地里。
月娥費力地想爬過去,但她已做不到了,窒息感讓她難以呼吸。
宇文泰提著劍止了步,看著那倒地的黑衣人。
雲姜這時也嚇住了。
趙貴上來低聲提醒她快去抱起小郎君,然後向宇文泰走去。
雲姜走過去,從雪地里抱起彌俄突。這時彌俄突渾身冰冷,雲姜頓時淚下,極憐愛地抱緊了這個孩子,將他裹進自己身上斗篷里。
彌俄突並不覺得這人陌生,他倒真的鑽入雲姜懷裡,如同找到了真正的安樂窩似的。這時他已不再哭,甚是安穩。雲姜覺得,這小郎君,受了這麼大的磨難,竟然能在一刻之間便釋然了,她心裡也對這個孩子疼愛起來。
趙貴走到宇文泰身邊,環顧一番,低語道,“主公,此地不宜久留。”
宇文泰沒說話,轉身仍倒在地上的月娥走去。
雲姜本也抱著彌俄突想過去讓月娥看看,但見郎主已過去,她便抱著彌俄突止了步。眼見得宇文泰將地上的月娥抱起來,便向山門處走去。
趙貴命人扶起道女。又見元毗的人都已死,便命撤出。特意命人護衛雲姜和小郎君。
月娥雖頸上有傷,但其實並不致命,她只是驚嚇過度。宇文泰將她抱起向外面走時,月娥卻用盡力氣推拒他。這時她心裡已認定,宇文泰就是她這一世的冤孽。她今日所逢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剛才他竟不顧彌俄突的死活,不肯受制於那黑衣人,月娥心裡已對他生了恨意,這時並不願意讓他抱她。但她受了傷,哪裡敵得過宇文泰力氣大。宇文泰一言不發地只管抱著她向外面走去。
雲姜抱著彌俄突默默跟在後面。這時彌俄突已經在她懷裡睡著了。她看著宇文泰抱月娥前行的背影,竟覺得他如此陌生。她是第一次見到月娥。月娥曾在大丞相的書齋住過一些日子,但那時月娥還不是書齋的奴婢。
總以為郎主對主母已算情深,今日才知,郎主情深時是如此這般的。她心裡不禁為此時長安府第里重病的主母傷感起來,卻不敢為自己傷感。
趙貴跟在後面看看雲姜的背影,又看看宇文泰的背影,心裡別有感慨。他心裡最明白事情的始末,最明白宇文泰的心思。主公就是在這一件事上看不破,他也不能再勸什麼了,唯有為他盡心盡力。趙貴心裡倒覺,廢后乙弗氏讓人心裡唏噓不已。
天色已大亮。
北風獵獵。長安一片冬日的頹敗。南喬從外面走進主母元玉英住的屋子,覺得今日真是冷得滴水成冰。好在屋子裡暖和,不會讓主母覺得不舒服。
南喬放輕了腳步挑起簾幕進了內寢之中。裡面沒有奴婢,她走到垂落的床帳前,輕聲喚道,“夫人……”
“何事?”元玉英的聲音更顯虛弱。
南喬將床帳挑起來,心放下來一些。幾個時辰了,主母不讓人在近前,說要一個人睡一會兒,太累了。可是她知道主母必定是睡不著的,不過是點燈熬油耗費自己的精力罷了。病也大抵因此而起,但這卻是無法的。
將床帳挑起來,可透氣,也亮一些,再陪著說一會兒話,也許夫人能好些。南喬心裡這麼想著便照做了。看到元玉英果然一點睡著過的痕跡都沒有。
“丞相何時回來?”元玉英在枕上平躺,揚起眸子看著南喬忽然問出這麼一句話來。
這不像是夫人說出來的話,南喬怔住了,突覺有種說不出來的異樣。但見元玉英滿面憂戚,哀痛溢於其表,她眸子裡清淚如水,已經涸濕了面頰。南喬只覺得哀哀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