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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突佳倒不著急見宇文泰,他知道宇文泰一定會主動來見他。他的父親柔然可汗阿那瑰前些日子趁著兩魏之戰突襲東魏邊境,至今逡巡不歸,估計鄴城的朝堂上,那位他新結識的兄長、大將軍高澄也頭痛不矣。而至於西魏處,要如何聯姻,禿突佳心裡已經有了明確的謀劃。
其實還有一個人,應該算是這其中最盼望郎主速歸的人。
丞相未歸,雲姜已經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幾乎是數著日子在盼,也許是因為郎主不在府中,所以書齋里也長日無聊。不知不覺嚴冬已逝,小關大捷的消息傳來之後,長安好像一下子就要到春天了。這一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
書齋灑掃設置得乾淨、舒適。雲姜有點心神不定起來。總是想起郎主出征前那個夜晚。那一碗紅棗粟米粥郎主一口都沒吃,想起來她便心裡怏怏。他的眼睛,那麼大、那麼黑、那麼深,當他那麼直截了當地盯著她時讓她心跳,也讓她害怕。但是他不在的時候,她又總是忍不住去回憶。
“雲姜!”清亮的呼喚聲打斷了她的回憶。
雲姜從夢中驚醒,趕緊迎了出去,心跳得厲害,好像郎主一下子就會立刻出現在她眼前。
小奴婢是書齋里粗使的,笑容滿面地跑來,頭髮都有點蓬鬆,“阿姊,你不用等了,郎主已經去夫人的佛堂了。”她說完就又跑走了。自以為是做了好事,不令雲姜勞神空等。不知道為什麼高興,或是有一點點小事就很高興的粗使小奴婢其實還是個小女孩。
雲姜心都冷了。檢點門戶又進來。做這一切的時候手都有點發顫,莫名傷感起來,甚至淚都流下來。其實眼淚真的很莫名其妙,自己都說不明白是為什麼。就好像得到了什麼珍寶,可是很擔心會失去。又想著,剛才忘了問一問,今日並未見夫人,園子裡也安靜如往日,夫人沒有去恭迎大丞相回府嗎?長公主禮儀周全,如果不能這樣做,那是不是夫人的病勢加重了?
宇文泰征塵未洗,回府就直奔後園。他已經知道了元玉英在他出師擊賊的這些日子如何主持家事,如何扶保天子,如何鎮定自若。有的事他知道而有的事他並不知道。他現在只想快點見到她。從來沒有這麼思念過她。可是他失望了,回府後沒見到他原本設想的,她笑語盈盈喚他夫君,迎他回府的場景。他的府第里安靜得那麼冷清。
宇文泰的心如火燒火燎般靜不下來,耐不住性子。他必須要快點看到她。匆匆奔向後園,無心與任何人說話,完全無視僕役、奴婢們行禮恭迎。他要的不是他們。
好像已經要到春天了,可是他的府第後園裡還像冬天時一樣衰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前他從來沒有在乎過此處的榮枯,任其自生自滅。但現在他卻受不了這樣的冷清孤寂了,覺得一片心熱辣辣又無處可依恃,那種空落落的心情非常不好受。
佛堂的門還是虛掩著的,這讓他心頭一喜,甚至心跳開始加速,可反倒不敢那麼快揭開謎底了。他盯著虛掩的門慢慢一步一步走上來,嗅到裡面微苦清涼的甘松香味道。恍然從門的縫隙里看到佛堂裡面面對佛像的蒲團上跪著一個人,心裡一下子安定下來。隨即又是疑問,她為什麼沒有在府第門口迎候他呢?在洛陽的時候她總會這樣做。現在他們不能再回去了嗎?
宇文泰抬起手臂,把手伸向佛堂虛掩著的門,他的手微顫,但最終還是用力推開了。
佛堂不大,一眼就看到裡面挑起的帳幔後面跪在地上的人。披髮、白衣,好像一下子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身不由己的提步走了進去。慢慢走到那人身後,恍惚間翻轉了時空。積壓在心裡最深的地方,積壓得最久的東西不是因為被忘了,是蟄伏,如果蟄伏得太久,就會有可怕的爆發力。
宇文泰這一瞬間爆發了,他對自己失去了控制,把所有的一切都拋到了腦後,什麼都不存在了。還沒等聽到聲音的那個人起身回頭,他已經把她從蒲團上扶起來,緊緊從背後抱住了她,他們緊緊貼在一起。
那個人掙扎著想脫離,半轉過頭來想說什麼,宇文泰牢牢地摟著她,喘息著低下頭,不由分說地用吻堵住了她的唇。
他心裡很清楚,眼前的人並不是他心裡那個人。可是他寧願她就是,建康在他心裡,他只要她在他懷裡。
奇怪的是,那個人被他牢牢控制住卻仍然不肯承恩遷就,還是在奮力掙扎。
“郎主!”終於在他長吻之後的間隙里她呼喊出聲。
宇文泰一驚,立刻放開手。
第166章 :路難行鄴城多風雨(一)
南喬急忙跪下來,俯身而拜,“奴婢死罪,請郎主饒恕。”她聲音發抖,顯然是嚇得厲害。這也實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宇文泰微喘著看了看地上的南喬,又環顧佛堂。香菸繚繞,之中除了他和南喬就再無一人了。他那一雙又大又黑的眸子轉瞬之間籠上了寒意。目中左右而睞,又盯回地上的南喬,“長公主呢?”聲音也冰冷起來。他又是孤身一人了,連他的妻子都不再等候。
“夫人有話特命奴婢等郎主回府後稟報。”南喬低著頭,聲音還是有點發抖。
“長公主在哪兒?為什麼不自己來說?”宇文泰微怒。她是他的妻子,他頂著一身的壓力從蒲坂全身而退,又陪著皇帝在兩儀殿裡虛與委蛇了半天,等到回府連她的影子都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