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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盛情,吾等甚是感動。”蕭正德還禮也略有些尷尬地笑道。他身後余者雖不敢言,但也都一一向高澄施禮。
“鄴城有好酒,昭台設佳宴,請殿下等進去一併饗用。開懷暢飲,暢所欲言才是南北通好之跡象。”高澄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行人次序而行,先後分別進了昭台。這時蕭正德無意間的一瞥,忽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侯景已經跟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此時方才心裡安定下來。
昭台,不僅從外面看起來宏大,殿內也甚是高大軒敞,且裝飾氣派而華麗,顯然是大手筆,堪配這樣的國宴。皇帝上座,大丞相、大將軍與蕭正德等梁使分賓主列左右,其餘魏官陪宴。
恰巧蕭正德旁邊便是侯景的几案,相距不遠。侯景卻並沒有和這位梁國使臣臨賀郡王大皇子打個招呼,似乎就是不認識一般。這情景其實已經被對面而坐的高歡、高澄父子看在眼裡,只是父子二人都如同不知似的,誰都沒有多看一眼,多說一句。
珍奇佳肴,美酒佳釀,移尊換爵間便氣氛輕鬆、熱烈起來。
魏帝元善見示意梁使不必拘禮。大丞相高歡、大將軍高澄父子也微笑隔空捧爵以表敬意。
蕭正德舉爵直身長跪向魏帝元善見上壽道,“陛下新繼大統,又得大丞相、大將軍父子傾心傾力相輔,必能興復大魏社稷,效先祖內治外武,稱雄於北,當與大梁鼎立。本王代父皇願與魏天子盟誓,永結其好,相互扶持,息兵止戈,同進同退。”蘭京、蕭瓊琚、羊舜華三個人也都跟著他長跪上壽。
魏帝元善見微笑飲了。
面子的事,自然要做足。好話要說盡,哪管它日後。此刻該拜的也都要拜到,當然也一個不能少。此時殿中場面已經略有脫禮,蕭正德捧爵起身,率三人至對面而坐的大丞相高歡席前。殿中服侍的新官機靈地搶先一步在大丞相高歡几案對面處放置了坐席。蕭正德躬身相拜,高歡含笑示意之後方入座。其餘三人方也坐下。
大丞相的几案和大將軍高澄的几案相聯。因此對面一字排開而坐的梁使們,正好是蕭瓊琚坐在了高澄對面。抬頭不是,低頭不是,不知究竟是看不看對面這人。反倒是高澄微笑自若,似乎是看到了她,又似乎根本沒看到她。
這時司馬子如捧爵走過來,徑直走到高歡几案前毫不客氣地坐在了高歡身側。
“大丞相輔國在上下之間,必是辛苦……”蕭正德的聲音已經被殿中推杯換盞聲掩飾了許多,說是為大丞相上壽,卻讓人感覺語氣有些不陰不陽。“大魏有今日都是大丞相勞苦功高。日後魏梁結好,其結果如何,恐怕都與大丞相息息相關。”
蕭正德的話說的甚是巧妙。既可以說是贊高歡勞苦功高,也可以說是在暗諷今日大魏一分為二是高歡的責任,恐他日後在兩國相交的事上又有閃失。
無耐高歡、高澄父子偏是聰明人又城府極深,個個氣定神閒地置之不理,只是微笑而飲。
司馬子如卻反應極快地玩笑道,“郡王殿下在南北之間,更是辛苦。大梁能有今日殿下可謂功大於天,若不是殿下有伯夷叔齊之風豈能成就今日太子。太子暨定,日後大梁的天下太平更賴大皇子安分守己之功。”司馬子如說的半認真半玩笑,叫人計較不得。但要說其老辣正在此處,也難為他心思一轉之間回的這樣快。
“殿下在南北之間”真是妙語。既像是在說今日蕭正德之為使,從南朝梁國國都建康到北朝魏國都城鄴城,千里迢迢為結盟好在兩方之間斡旋。也可以說是蕭正德叛南朝投北朝,又從北朝南歸的往事。
蕭正德本是梁帝蕭衍的侄兒,過繼為子。只是在他之後原本無子的蕭衍居然連得八子。蕭衍登帝位後,蕭正德自詡為大皇子,希翼太子之位。如此非分之想當然不可得,此時卻被司馬子如諷為心甘情願以讓兄弟的伯夷叔齊,甚是可笑。
高歡面上微笑卻一語不發。只是舉起酒爵向身旁老友司馬子如致意,二人微笑對飲。
高澄卻實在忍不住鼓掌,大笑道,“司馬將軍真是快人快語,妙語聯珠。”
蕭瓊琚聽到司馬子如這樣嘲諷蕭正德,下意識握緊了面前的酒爵,沉著臉看著高澄道,“大將軍這些日子恐怕甚是忙碌吧?又要輔助魏國皇帝理政,還要管吾等梁使的事。不只是司馬將軍快人快語,大將軍也一樣是快人快語,怕還更勝之一籌。聽說還要照顧世子妃的病,縱然是精力實足,也實在是長袖善舞、多錢善賈。”
一個小小侍從秘書竟然這麼膽大,這麼出言不遜。高歡和司馬子如都放下酒爵看著她。蕭正德卻似在掩飾地把自己爵中酒飲盡了借放下酒爵的機會半低著頭不再看蕭瓊琚。唯有蘭京和羊舜華都似是若無其事,暗中都緊張起來。但兩個人都是聰明人,誰也沒有莽撞行事。
高澄收了笑,放下酒爵,目中意味深長地盯上蕭瓊琚的眼睛。蕭瓊琚也不甘示弱地昂首與他對視。這樣的任性不是誰都能有的。高澄一邊盯著她,一邊微蹙了眉,一雙綠寶石般的美目幾乎目光犀利地要直扎入蕭瓊琚的心裡去。他的右手下意識地用修長的手指指尖輕輕在自己几案上身前的酒爵上划過。
高歡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個面貌如美少年的侍從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