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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侯景寫信容易,今日便可送出。我與阿勒泰有密約,遇緊急事送密信,書中自有暗示。他接到書信必然按令行事,大將軍不必擔心……”高歡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這事妥當了,高澄這時沒心思去管父親和侯景是什麼密約,話鋒一轉道,“最可擔憂之處還不在河南。”
高歡沉吟一瞬問道,“大將軍是指玉壁?”
“大人說的是。”高澄應道,“王思政受宇文黑獺重任,屯兵玉壁。若這時趁勢沿汾水而上,大大不妙矣。若再分兵拒之,他又死守不出,豈不白白耗費了精力?”這事很讓高澄頭痛。
“大將軍勿慮。”高歡這時也興奮起來。他是廝殺習慣的人,久不征戰,自己都覺得難受。“我可親率軍至玉壁,攻克王思政,直搗潼關,以策應大將軍。”高歡胸中久未有此豪氣,甚至覺得趁此機會一舉滅了西寇,將元寶炬和宇文泰生擒回鄴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父王去玉壁做什麼?”高澄卻沒他那麼衝動,不解地問,“父王剛立了新王妃,欲讓她一人留在晉陽嗎?”
高歡忽然側過頭去,有點不太自然,問奴婢怎麼到了晡時還沒有膳食送來?
奴婢也覺得奇怪,明明離晡時還早,怎麼郎主忽然問這個?難道是餓了?於是也不管是不是到了時辰,趕緊去催促。
高澄還想問什麼,外面就有人大聲喚道,“夫君!”
高澄還好,高歡卻如聞霹靂,促然之間又出乎意料之外,身子輕輕一顫,再轉過頭來時臉色已經很勉強了。
一聽就知道是王妃郁久閭氏。
果然便看到月光步子輕盈地跑進來。她還是穿著那件紅色袴褶,滿頭的小辮子,只是髮式有點凌亂,並且滿額都是汗。明明就像是草原上哪個未嫁時的鮮卑少女趁著春和景明時出去玩耍,瘋夠了回來的樣子。
月光哪裡像個王妃?
她知道夫君和世子高澄在一起議事。剛才她自己在王府的園子轉來轉去,幾乎是連撲蝶、捉螞蟻都玩夠了,實在是無事可做便找了過來。正好見奴婢從屋子裡匆匆出來去催促膳食,便覺得這父子二人是議事完了,於是便闖進來。
高歡一眼看到她,表情很不自然。
“王妃在鄴城還舒心?”高歡問道。
月光看了一眼高澄,在高歡一側坐下來,“兩處府第都差不多,也沒什麼太大不同。”看樣子她是不太願意被圈在府中。但以她現在的身份,不可能****瘋在外面馳馬打獵。
“過幾日便回晉陽去了。”高歡先給她預防,以免走得突然讓她失望。
“怎麼這麼快?”果然月光有點驚訝。
“西賊挑釁,我也要從晉陽率兵南下,到時候王妃也只得一人留在府中。”高歡說這話時倒有種說不出來的輕鬆暢快,更讓高澄覺得奇怪不解。
月光沉默了。
高澄以為她是新婚不久,不捨得夫君遠征。
月光知道她的阿姊落英,名義上是西魏的皇后,但實際上與西魏皇帝元寶炬兩兩無緣,互相看不順眼。她面色難看起來,想起了那個死去的皇帝元修。在月光心裡,長安就是個亂象不止的地方。
她抬起頭來看一眼夫君,這麼一對比,覺得這個夫君雖然年紀長了些,但除此之外,別無可挑剔之處了。相貌堂堂,又對她百依百順。為了求娶她為王妃,連從前的嫡妃,還有妾室,全都無人一例外地遷了出去。
月光是善妒的,作為主母,她不能容忍她的夫君身邊再有別人。
“高王自己回去好了。”月光語出驚人。她實在不想一個人留在毫無意趣的晉陽府第里。
不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看著又不像是生氣。連高澄都不明白了,但他是不願捲入父親和這位新王妃的事。所以一直沉默不語,裝不知道所有事。
高歡卻好像不在意,竟還很有興趣地問,“王妃想做什麼?”
“夫君自去征伐西賊,我想留在鄴城。”月光坦率直言。她忽然盯上高澄,向高歡道,“我不要住在鄴城的王府里一個人,就住在大將軍府好了。”
高澄差點被酪漿噎著,有點不敢相信,他這位“嫡母”竟提如此要求。
“母親,萬萬不可。”他情急之下放下手裡的陶碗,“我府里凌亂不堪,家奴都不懂規矩,怕母親受委屈。”高澄連連謝絕,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沒有一個正當的理由。
他也是要西征而去的,本來就放不下元仲華和菩提。要是再讓郁久閭氏住進府里,元仲華必以兒媳之禮晨昏定省,服侍起居,那他哪兒還能集中精神不掛念家事?
高澄看著父親,像是在求救。
“好,好,好……”沒想到父親滿面笑意,和顏悅色地連聲贊同。“如此甚好,王妃要是願意,儘管住在世子府里,住長久些也沒關係。”高歡的神色倒像是非常愉悅。
高澄顧不上去仔細斟酌父親的神色,但他心裡是老大的不願意。
長安城忽然在一夜之間就肅殺了。
一場大雨,讓皇后郁久閭氏的喪禮草草收尾。魏宮中就好像從來沒有過這個人一樣。連宦宦宮婢們都跟著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唯一傷痛的只有被禁在含冰殿中柔然世子禿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