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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要如何分兵拒之?”元寶炬並不看輿圖,只問道。
竇泰不是好對付的,高澄也必不好付。不知道宇文泰要怎麼調兵遣將。
“陛下請看。”宇文泰指了指輿圖,同時回身一瞧,示意眾督將也上來。
于謹、趙貴、獨孤信、李弼等全圍攏過來。
宇文泰指了指潼關處,“臣並無分兵拒之之意。高澄之迅捷,已在蒲津關渡口,到了蒲津關想必是要渡黃河而來,這是不用說的意思。但是高澄又大肆張揚造浮橋之勢,生恐人不知,又是何意?究竟是真是假?只說不做,又是給誰看?反倒是竇泰,來的不如高澄快,足見其謹慎,不肯引人注目。”
西魏皇帝、諸臣都知道,高澄是輔政的大將軍,領中書監、京畿大都督、吏部尚書,也是有實無名的丞相,百官之首。東魏的皇帝元善見就是個座上傀儡,可以說鄴城就是高澄的天下,甚至整個東魏就是高澄的天下。以這樣的身份帶兵而來,難道只是為了做誘餌?
“大丞相是說高澄虛張聲勢就是為了掩蓋竇泰的真正意圖?”趙貴先問道。
“大丞相是想有輕有重?分重兵以拒竇泰,余者與高澄抗衡?”于謹問道。
獨孤信不是愛多話的人,但只聽從大丞相的吩咐。只是暗中想起大丞相之前任他為都督,經營荊、穰,守上洛、武關以固守的事,越覺得大丞相深謀、遠略。那他又何必在此時多話呢?
李弼原屬侯莫陳悅,投靠日淺,雖堪為驅用,但自己也知道如今身居重職,只要聽從吩咐,不必多說話,是比不了于謹、趙貴等人的。既然前面已經表明了願意與東賊一戰的決心,現在也用不著再多說了。
元寶炬也看著宇文泰,心裡覺得如此分輕重朋點冒險。
“陛下再看。”宇文泰指著輿圖,“高澄與竇泰同時而來,各奔險要之地,但互為依援,缺一不可。否則若是一人得勝,一人不可得勢,得勝者也是孤軍深入,失了後援,便不足懼也。分兵則勢減,不如集中兵力以攻竇泰,竇泰一敗,高澄自然不戰而自走。”
“卿是否太過冒險?”皇帝元寶炬想了想還是沒忍住,畢竟這事太大了。
“主上所言極是。”倒是于謹先說話了,本不是他的風格,看來確實是心裡疑慮重重顧不得了。“高澄在近,反捨近求遠,若是有閃失,悔之不迭矣。”于謹看著宇文泰,眉頭擰在了一起,牽掛糾結的心思一望便知。
趙貴看了看于謹沒說話,也等著宇文泰說話。
宇文泰沒說話,低頭看著輿圖,修長的手指停留在潼關的位置,始終未動。只有和他對面而立的皇帝元寶炬看到了他緊蹙的眉頭。然而沒過多久,宇文泰抬起頭來,正好對上元寶炬的眼睛。
“主上,竇泰是高歡至親,又是百戰名將,幾乎從未有敗績。正因如此,兵將都驕矜不已,驕兵必敗,臣請集中精銳踞潼關以攻竇泰。以輕銳潛出,攻其不意,急擊之,必可擒也。到時候高澄若想來救也是持重不及,如再聞竇泰之敗氣勢便被壓下去,我等再回師擊之必可勝也。”
宇文泰把自己剛才思索的結果如銀瓶瀉水一傾而出,說到最後幾乎是聲震屋宇。
兩儀殿聽了這番議論一下子都安靜下來。
第156章 :大丞相隻身應困局
不得不說宇文泰計出險招。若勝了必定是大勝,但若要一算有失而致敗,那必定是傾覆之敗,再無可挽回了。
皇帝元寶炬此時方盯著輿圖,但是低頭沉思不語,又像不是在看輿圖。
還是趙貴忍不住了,他和宇文泰的關係是親密糾纏絕不可能分割的。“丞相,如今情勢斷不容有失,不如分兵御之,以保萬一,吾等諸將為了主上和大丞相,願以性命保社稷之安危,請丞相再三思而定。”趙貴說著回頭看了看他身後的獨孤信、李弼等人,目光中竟有一絲殺氣。
于謹猶豫一瞬,他太知道宇文泰的脾氣了,但這事太大了,他終於還是勸道,“元貴言吾等肺腹,請丞相三思而定。”
宇文泰忽然瞥了一眼左丞蘇綽。蘇綽低頭飲茶,倒好像安閒了。
包括皇帝元寶炬在內,至少兩儀殿的人都知道,這個都城於長安的“大魏”是怎麼來的。其實就是原先大行台賀拔岳的基石,賀拔岳才是這個“大魏”真正的草創者。只是因為侯莫陳悅殺了賀拔岳這個意外,導致如今的大丞相宇文泰抓住了時機把原本就有意西就的先帝元修迎到長安來才有了這個能分庭抗禮的“大魏”。
這個“大魏”的根基太淺,只是關隴。因為宇文泰平侯莫陳悅、討曹泥,幾番東征西戰才平定下來。既便如此,也是四圍被合,東有東魏,西有吐谷渾,北有柔然,南有梁國,哪一個都比這個“大魏”強大。在這個強敵環伺的境遇里,怎麼樣才能生存下去都是個問題,更別提如何富國強民而中興社稷了。
宇文泰此時心裡已定,反倒無比鎮靜,不再看輿圖,轉過身來看著諸督將淡淡道,“汝等這樣的心思不就是正中東賊之計嗎?想必是高歡、高澄早已料定,兩路大軍而來,扼住潼關和蒲津關,吾等必是駐灞上而守長安,不敢輕易出潼關而主動迎擊。既然‘大丞相’和‘大將軍’料定了吾等必堅守不出,存了這輕慢的心思,再也想不到吾會奇襲之。勞師遠來,又是驕兵悍將,趁其立足未穩而攻其不備,何患不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