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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黑衣人正拖著那照看彌俄突的奴婢的屍身從她身後走來。那踏在積雪上的“咯吱”作響的聲音竟像是閻羅催命一般直逼人心中。
那黑衣人見道女正看著他,他隨手將那屍身甩過來。那奴婢的屍身立刻撲倒在雪地上,雙方圓睜,慘裝讓人不忍目睹。
月娥也轉過身來。
這時後面又走上一人,只用一隻手拎著彌俄突。
彌俄突只穿著一件抱腹以掩體,其實四肢皆裸露在寒冷的空氣里。而彌俄突居然沒有哭,只任由那人拎著他背後的帶子,居然還在悠然自得地吃著自己的手指,完全不知大難已至。
月娥見此情景立刻瘋子,不顧一切地向那人衝過去,大喊著彌俄突的名字。
道女死命拉住了月娥,盯著那人問道,“爾是何人,為何劫持小郎?爾若是要財物,恐傷了小郎更不能如願。”
道女心裡也只是想試探。這情景絕不像是要謀財。一是想問清這人出處和來意,二也是拖一刻是一刻,雖也知救援渺茫。
這時月娥身後山門處那猥瑣男子不屑地大聲問道,“爾有財物乎?爾有財物乎?爾有財物乎?”他連連而問,譏諷之意立現。
道女回頭看那人,面上似是帶著笑,但實足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直讓道女恨得牙痛。
月娥卻受不了了,幾乎抓狂,怒問道,“爾究竟要何物?若要性命,我為小郎之母,以我命可換他之命?”
黑衣人笑道,“娘子與這小兒都休想活命。只是有人要爾母子回長安都中有用,我必不會讓爾在此就死。”
月娥怔住了。長安?難道還有人記得她在這太白山中?要她和小郎回長安?她立刻明白,是有人要拿她去為難主上元寶炬,也或許是為了為難大丞相宇文泰。可見這人對她的前事後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又懷著深仇大恨,這人會是誰?
月娥也是經歷了分裂之變的人,宮掖之間的事她明白得太多了。這時她心已經冷了,明白自己必得一死才能解了這結。
這時她看了一眼彌俄突。
她的命一樣兒子此刻在冬夜受寒就已經讓她心如刀絞恨不得以命相替。若是真落入什麼仇人之手,說不定要受什麼****和苦處,讓她的心已經痛得抽搐起來。只要能盼到宇文泰來,能讓彌俄突無恙,她就是被車裂馬踏而死也心甘情願。
“還我兒子。”月娥鎮定下來,頓時變得堅毅起來,看著那黑衣人。
黑衣人笑道,“若是不還,娘子有何法?”
月娥突然從發間拔下簪子,指著自己咽喉,“若是我死,爾也必無法回復吧?”
黑衣人笑看著她,似乎是不敢相信。
兩個奴婢早就嚇得動都動不了了。
道女驚愕地張著口看著月娥。她與月娥相處數年,只知她性情溫婉。當然郎主宇文泰和月娥的事是瞞不了她的,也只見月娥對宇文泰也是委曲求全,郎主也對她算是寵愛。從來不知月娥還有這麼烈性的一面。
月娥毫不猶豫地一使力,簪子立刻扎入喉中幾分毫。
道女看著細細的血線緩緩流下來。
佛堂中,元寶炬已經全痴了。
他知道元玉英是不肯告訴他一切了。如果真是如此,月娥逢危難的初衷正是因為他想保全他,那他為了她所忍下來的一切是不是全是錯?
一瞬間,元寶炬對宇文泰的感情複雜到了極點。他恨他,正是因為他那固執的決斷才讓他和月娥分離。他羨慕他,羨慕他隨時可以到月娥身邊,在月娥危難時他有為她交付性命的權力。他恨他入骨,月娥今日之危難正是因為他。他對他又感佩到了極點,是他讓大魏天裂,卻又是他頂著這罪名讓這個新的大魏在貧弱中一步一步走向強盛,他卻從來沒有真正逼迫過他。
“公主心裡那最不能捨棄的人可是大丞相?”元寶炬喃喃自語。他不是在問元玉英,他是在對自己說。“若是丞相有了危難,我勸公主安之若素,公主可能在此安坐?將心比心,公主就算不肯憐我之心,也不肯讓我去助丞相一臂之力嗎?”
元玉英沒說話,但她真正為此心動了。
那黑衣人確實是長安武衛將軍府中出來的。
元毗並不在乎這柔然皇后郁久閭氏的意圖。
落英想要的是月娥本人,還有小郎彌俄突。出於好奇心,落英很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讓她的夫君元寶炬念念不忘,讓大丞相宇文泰臣奪君之婦。她想看看這個女人和宇文泰生的兒子會是什麼樣。而且,只有月娥和彌俄突活著,對她來說才有可利用的價值。
但是元毗的想法不同。
同樣是仇恨,他恨的是自己的青雲直上的心思被元寶炬和宇文泰一刀砍斷。當日隨著元修從洛陽西逃,本來指望逃出高手的掌控他也可以得顯爵高位,不是一個埋沒在眾多元氏宗室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可是宇文泰居然比高歡更恨,逼死了先帝元修,重立原本和他一樣為宗室的元寶炬為帝。元寶炬倒是一躍而成了天子,宇文泰重權在握,而他,還是武衛將軍,被冷落了。
之前的先帝元修至少還是將他視為心腹的,可是新帝元寶炬卻完全將他拋在一邊。宇文泰將廣陵王元欣等抬舉上去,對他更是不理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