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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說得也有道理,落英是讓我汗父寵壞了,就這個為所欲為的脾氣。大兄既然說了主上會把我阿姊捧在心頭,不讓她受委屈,我姑且就信了大兄。想必主上能聽大兄的話吧?”禿突佳明知故問地道。忽然又感嘆一句,“早說了我汗父原本是想把落英嫁給丞相做嫡夫人的,想必長公主一定能持禮事奉主母,也不會有這麼多的麻煩。”
宇文泰氣得面上一片鐵青。欲要和他爭辯,說這種沒發生過的事,一點意義也沒有。待要不說吧,又任他這麼驕橫,實在是聽不下去。
“世子說的是,難得世子如此高看我。”長公主元玉英的聲音忽然從門口傳來,把宇文泰和禿突佳都嚇了一跳。
禿突佳正信口開河地開宇文泰的玩笑,沒想到說到嫡夫人,元玉英就真的來了。禿突佳畢竟還是個少年,面子薄,頓時漲得滿面通紅。好在他機靈,反映快,有點不太自然地笑道,“長嫂不可如此笑我。”
書齋的門半開著,這時元玉英身後的雲姜把門打開,扶著主母走進來。禿突佳立刻便主動過來給元玉英施禮問安,態度格外殷勤。元玉英也含笑與他寒暄,就好像沒聽到他剛才說的話一樣。倒是禿突佳自己覺得不好意思,找個機會告辭出去了。
等禿突佳一走,雲姜也默然退下,重把書齋的門關上,自己就守在外面,以防再出意外,有人打擾了郎主和主母說話。
閒雜人都離開了,書齋里一下子就安靜下來,延展出無限的空間,在宇文泰和元玉英兩個人之間有些空曠。
元玉英站在門口不遠處,看著宇文泰。宇文泰一直站在几案邊未動,元玉英只能看到他側後身的影子。多年夫妻,也許彼此不是對方心裡最愛,但勿庸置疑的是他們已經是最好的政治拍擋。
可當感情夾雜在這其中的時候,又會讓這種政治拍擋的關係變得很奇怪。
元玉英已經看出來宇文泰滿面的不快,不用問她也能料想到此刻他心裡的壓抑、鬱悶,還有巨大的壓力。此時此刻她還能問什麼?
宇文泰慢慢轉過身來,看起來倒是面色如常,慢慢地向妻子走過來。走到元玉英身邊,扶住了她,仔細看著元玉英的臉,“身子好些了嗎?”
“夫君好我才能好。”元玉英也抬起手臂用雙手撫著宇文泰的雙臂。
宇文泰攜著她往裡面走,兩個人並坐一起。
“夫君想怎麼辦?”元玉英的性子其實是藏不住問題的。
宇文泰側身看著她。兩個半相依偎。“是我負了賢妻。”他語氣里有那麼一抹愧疚。
元玉英心裡是不舒服,但她深深懂得成事不說,遂事不諫的道理,都是過去的事了,再說什麼也沒有意義。又何必為了那些無意義的事討論。
“小郎不能總在外面。”終於還是元玉英先開了口。夫君一直沒有和她提過這個,她心裡就看作是他對她的看重和在意了。如果非要如此,她願意把事做得漂亮些。
宇文泰把元玉英擁進懷裡,兩個人交頸相擁。慢慢地他感覺到她的身子在輕輕顫動,熱淚順著他的脖頸傾瀉下來。她沒有抱怨,沒有責難,只是無聲而泣。正是因為元玉英如此隱忍,宇文泰才更覺得心裡負疚。
在洛陽剛剛成婚的時候,她心裡也是盼望一心人的吧?只是兩個人繞來繞去,種種陰差陽錯,最終還是沒有真正走進對方心裡去。倒有一種漸行漸遠的無力感。儘管也都千方百計挽回對方,但最好的時候已經錯過。時機不對,就是永遠錯過了。
元玉英慢慢平復心緒收了淚。她知道這時他心裡比她更亂,心事比她更重,壓力比她更大。她必須把自己失控的情緒牽引回來。
“小郎的事畢竟是自己家的事,把孩子帶回府來認父歸宗,重新命名都容易。慢慢找個無子的侍妾認為子,必定也會善待小郎。”元玉英從宇文泰懷裡直起身子,眼睛紅腫,聲音帶著鼻音。
宇文泰看她面上好似平靜,又想得這麼周到,不知道她是用什麼心情說出這樣的話。她願意接納彌俄突,但她不願意自己做彌俄突的母親。可見她心裡有多傷多痛。
“是我不好,讓卿卿受委屈了。”宇文泰看著她雙目紅腫,形容憔悴,心裡竟是說不出的心疼。
元玉英心裡一窒,他從來沒對她用過這麼親昵的稱呼。他總是叫她“賢妻”,看起來是看重她,實際上總是隔著距離。
兩個人之間是可以達成共識的。彌俄突自然不能總是流落在外。但乙弗氏身份太敏感,是不可能入丞相府為妾的。
“夫君還是留心立後大典,等把這事辦妥,柔然世子也沒有理由再留在長安。”元玉英很快就把話題轉到了這件要緊事上。
如果禿突佳留在長安,和落英裡應外合,處處威脅,只怕不多久,不僅是大魏的內宮,連大魏的朝政也要由柔然說了算。
“夫人說得有理。但禿突佳總是以柔然鐵騎相挾,實在讓人氣不過。這豎子要求也越來越多,竟想大魏對柔然不違逆。這哪裡是結盟的態度?”宇文泰竟抱怨起來。他身為宰輔,為人深沉,多是自己隱忍決斷,從來沒有過這種婦人的處事態度。
“這要看丞相了,既不能過分遷就,也不能過分強硬,分寸不好把握。所謂小人,近之不遜,遠之則怨。”元玉英心裡是認為夫君能把握好這個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