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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突佳這裡胡思亂想,見高澄已經往裡面走去,什麼話都沒說,什麼話都沒問。而那個長公主的心腹侍女略讓了讓,看樣子是不敢不讓他進去。
館驛雖是款待國使的,但實在是有些陳舊。自從有了林泉舍後並未在此再大加修繕。當時崔季舒明白高澄不想把南使和北使都放在一起的心思,所以讓禿突佳在此暫安。其間也費了不少心思陳設,也還能說得過去。
高澄並不想過於殷勤,以免柔然人得意。
這時高澄一邊往裡面走一邊在心裡自責。元仲華從小在他身邊嬌養習慣了,哪裡住過這樣的地方?他又覺得是他太寵她了,以至於她如此任性,居然不辭而別。這些日子他為了她受了多少苦處,她全然不知,一點都不體諒。
想起昨夜元玉儀說的那些話,突然覺得她還不如元玉儀懂他的心思。她究竟是為什麼不辭而別?難道就是因為和元玉儀生氣?為了元玉儀被封公主這麼件小事?
進了院子,庭中空空,略有荒涼之感。院落不大,屋舍數間,這時從外面看一點燈光都沒有,裡面似乎很昏暗。高澄心頭突然巨痛,轉過身來看,敲阿孌也走到他身後。
其他幾個奴婢遠遠跟著。
再無別人進來。
想想元仲華身邊就只這三、五人,還有東柏堂秋梓坊庭院中那寥寥數個未及帶走的箱籠,她究竟是下了怎麼樣的決心才會不計後果地離開了東柏堂?
高澄喉頭窒澀,幾乎要無法呼吸,忍著痛問阿孌,“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阿孌已經看出來高澄面色陰沉,知道他是為了元仲華出走生氣。眼看著柔然世子在外面,若再說為此把柔然國使都驅逐了出去,豈不更讓高澄生氣?想著世子不過是惦記公主腹中的孩子吧?更不宜再激怒他,便答說“好”。
高澄沒說話,喉頭上下滾動,努力調順了自己的呼吸。心裡極度不滿,她不告而別,竟然還心安理得睡得很好,難道就這一點不牽掛他?
“殿下說……不便再和世子見面,特遣奴婢來告知世子。殿下在此只是暫居,不日有了府第便遷出,請世子不必再掛念,以後任憑世子再求娶何人為新婦再也和殿下無關。”阿孌一邊說一邊不安地看著高澄,這些都是元仲華的原話。
元仲華雖然性格柔婉,但並不是凡事皆如此。一旦觸到了心底最不可觸碰之處其決斷真如快刀斬亂麻般心狠。
“殿下還說……”阿孌看到高澄眼見得已經是暴怒了,但又不得不把元仲華說的話全盤奉上。“話已說明白,世子若無事就請回去,今後各聽兩便,再不互擾。”
高澄的面色由青轉白,剛才還是暴怒,現在又是突然急轉直下地隱忍下來。他轉過身去不肯對著阿孌,阿孌只看到他身子在不易察覺地輕顫。阿孌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心裡怕得厲害,不敢再說話。
過了好半天,高澄終於慢慢轉過身來,盯著阿孌問了一句,“殿下真的好嗎?”
阿孌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其實元仲華並不好,昨日身心交瘁,奔波勞碌,一夜幾乎未眠,今天頭暈、發熱,這時還躺在榻上。但阿孌也看出來,公主比什麼時候都心意堅決,並不是任性發脾氣。一旦走到這個地步,是真的不想回頭了。
高澄看阿孌猶豫不答,便要往裡面走去。
阿孌卻回稟說“殿下說與世子不便相見。”
高澄突然笑了,略帶著嘲諷。她居然和他不便相見了。
高澄心裡也知道元仲華任性,他此時非要強行進去一定又是不歡而散。現在禿突佳還在外面,他只能先安置好禿突佳,然後再回來接元仲華。他心裡暗下決心,不管她如何得任性,他今天一定要把她帶回府去,不許她再一個人流落在外。
第330章 :高子惠無心反自羈(十三)
還是那一乘華麗的馬車。禿突佳還是坐在車中觀望外面鄴城的街景。他在心裡再一次感嘆大魏的富庶。不能不說是大將軍高澄這個輔國之臣有治國良策。想到這兒,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一眼坐在他對面的高澄。
高澄這時正襟危坐,閉目養神,看不出來臉上有任何的表情。自然禿突佳也不能猜到他心裡在想什麼。想到剛才,高澄去長公主住的院子裡時間並不長。也不知道他和長公主見面說了什麼。出來時看不出來有異樣,可禿突佳敏感地察覺到,這其中確實蹊蹺。
他仔細打量袖手而坐的高澄。他穿的是官服,頭上戴著三梁進賢冠,特別莊重。這時方覺得他身上別有權臣威儀,而不只是那個和他嬉笑的小郎君。禿突佳低頭看了看自己,他也是朔方郡公世子,今日入宮也穿著官服,但是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彆扭。
馬車漸漸放慢了速度,外面街市已不見蹤影,車止於宮闕東門之外,這是一處禿突佳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高澄帶他走的是一條他從來沒有走過的路。但高澄顯然是駕輕就熟了,禿突佳跟在他身後仍免了不左右顧盼。
兩個人一路誰都沒說話。侍衛奴僕自然不能跟著一起都進宮,一路上只有高澄和禿突佳兩個人。兩個人誰都沒說話。高澄一路昂首闊步,禿突佳在他身後側跟隨魚貫而入。
繞過尚書台,進雲龍門,再一路向北。中間路過高大巍峨的太極殿。禿突佳前次來沒有機會留意過,此時覺得太極殿之壯大華美猶如天上宮闕。他一邊跟著高澄往前走,一邊仰面直視,暗暗咋舌。再看高澄,目不斜視,根本沒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