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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人沒想到的是皇后一連串的動作乾脆利索,宮婢們全都目瞪口呆,院子裡頓時就鴉雀無聲了。
誰都沒想到柔然皇后居然比騎射尚佳的太子元欽還厲害。
整個過程落英一句話沒有,倒是太子元欽口中粗魯。
元欽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從地上翻身起來雙目血紅,怒道,“鄙婦該死!”說著便要來擒落英。
“住手!”大殿檐下傳來一聲怒喝。
所有人都把目光對準了那個人,原來是皇帝元寶炬。
外面吵鬧如此,他自然會被驚醒。只是他沒想到居然是皇后郁久閭氏和自己的兒子、太子元欽打在了一處,這讓他心裡煩躁至極。
大丞相府後園的書齋門外,等到雲姜恍惚清醒過來的時候突然覺得一片寂靜。回想起來,走神的時間可真不短了。剛才隱約看到有什麼人去了夫人元玉英的居處,然後便看到長公主的屋子裡燈亮了。現在又歸於寂靜,燈卻依然是亮的。
這時才想起,于謹、趙貴兩位將軍已經辭出了,自己代郎主送客回來一時被夫人那邊的異常吸引注意力格外擔憂起來,就把書齋里的郎主給忘了。夫人病體才初愈,是什麼人又為了什麼事在深夜貿然打擾?這讓她想起剛才郎主出去見宮裡來的人,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了。
雲姜知道這些都不是她該去管的事,暗自擔心也只能壓抑下去,轉身放輕了步子放裡面走去,想著郎主也許睡著了。睡一會兒也好吧,最近幾乎夜夜如此,郎主為了大魏就不顧惜自己,還要想著夫人的病,這樣下去可怎麼能長久?
燈油將盡,屋子裡比起剛才議事的時候光亮暗淡了許多。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好像沒有人似的。雲姜進來回身輕輕關好門,再轉身仔細一看,郎主宇文泰坐在筵床上靠著抱腰憑几睡著了。
他的樣子似乎本意是想獨坐一刻,也許是想靜靜心,可能自己也沒想到這麼快就睡著了。
雲姜脫履僅著襪後走過來,足下無聲。
燈光雖暗,但正照在宇文泰身上、臉上。雲姜從來沒有機會可以這麼近距離又無顧忌地大膽仔細去看他。
走到他面前,輕輕地跪坐下來,幾乎一點聲音都沒有。看到宇文泰在夢裡還微蹙著眉頭,雲姜心頭突然疼了一下。宇文泰的手肘支在憑几上,用手撐著額頭,好像不勝其苦的樣子。
大袖滑落露出小臂,筋脈畢露,汗毛叢生。這樣一隻手臂,讓人覺得力不窮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夢裡感覺到異常,宇文泰睫毛輕輕抖動了一下便慢慢睜開了眼睛。他一眼就看到雲姜正跪坐在他在面前,身子略傾著正很認真、仔細地看著他,好像在研究什麼。
他的感官感受著她的氣息瀰漫。她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本來若隱若現,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特別明顯。宇文泰受到了這種香氣的刺激。這種香氣如王者之香孤芳自賞,不在意是否得到別人讚許。
“卿如此偷窺夫君,意欲何為?”宇文泰很自然地坐直了身子,但敲就不著痕跡地主動貼近了雲姜。他語氣里有一種調侃般的曖昧,又帶著點溫柔的疼愛,和剛才與于謹、趙貴等議事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正因為看到他剛才不苟言笑,專注至極;此刻又溫柔如水、輕言淺笑才讓雲姜格外動心。她沒想到宇文泰突然醒來,想躲已經來不及了,頓時害羞得脹紅了臉,垂眸不敢再看他。
“郎主睏倦了嗎?”雲姜聲音微顫著身子往後躲了躲。
“正想和卿共寢。”宇文泰怕她再躲,傾身向前同時一把攬住了她的腰,這麼真實地抱在懷裡,心裡也好像一下子就踏實了。他說的也不是假話,不知為什麼,總覺得與她並寢他可以睡得很安穩。
雲姜這時抬起頭來,兩個人幾乎貼面,宇文泰正目中滿是柔情地看著她。
“夫君辛苦了。窮夫匹婦不知國家之慮,夫君卻要舉內事、清外患,奉養百姓不使其苦,掃除四夷使社稷一統而歸於主上,何其難也……”雲姜顫著聲說不下去了,一顆大大的淚珠掛在眼角欲下不下。
宇文泰的心一下子就柔軟了。他並不是智只戀朐的人,從不願為愚人之計。即便是內憂外患如此,也從不肯屈就。心裡深深地明白,以堯舜之道為國基,方能興盛百世。善歌者人續其聲,善作者人紹其功,他要創的是百世之基,而不要一時的霸業。他不要再留給後世宗廟傾覆、社稷分裂之禍。國以富強,民有所養,百代不絕,這才是他所期望。
只是,誰真正懂他的心思?
宇文泰目不轉睛地看著雲姜。
雲姜看到他那一雙點漆般的眸子裡亮晶晶的,竟是一層淚霧。
宇文泰臉紅了,他竟受不了雲姜這麼含笑直視。藉以掩飾地摟緊了雲姜,用雙唇輕輕碰了碰了她的耳垂,低語道,“吾與高子惠孰強孰弱?”
他的氣息暖暖地噴薄在她耳邊、頸間,讓雲姜幾乎不能自已。可沒想到他竟問出這樣的問題來,語氣又像是個孝子。雲姜心裡暗笑,也極溫柔地主動摟緊了他,恍如慈母般低聲笑道,“妾不知高子惠,只知郎君。”她語氣里又帶著一種小女孩的崇拜和嬌憨。“郎君知利害、懂進退,擅鑿擅基,必能成就百世之功業。”
宇文泰聽她這樣的話,心頭狂跳不止,一時抱著她實在不忍分離,卻未再說什麼,把激動振奮不已的心思在心裡暗暗疏散開。過了好久在雲姜耳邊又低語,“盼卿卿為我生育子嗣,以紹我之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