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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岳回鄴城幾天以後才來見高洋,簡要回稟了戰勢,還有晉陽的情況。然後接著太原公長史、太保孫騰就被高王一封信給喚去晉陽了。大將軍高澄回了鄴城,這次雖是大大的凱旋,但鄴城反倒平靜得有點不真實。以前只要大將軍出征,不管勝敗,哪一次回來不是鬧得人仰馬翻?
楊愔昨天夜裡就是被留宿在雙堂的。這時他和太原公高洋一起都在長信軒。只有他們兩個人。昨天他沒有見到高洋,今日白天時也沒有。他從傍晚時被高洋命人請來,冬天很快就天黑了,長信軒中燈火幽暗,他與高洋隔幾對坐於席上。
燈光從高洋身後照過來,他只能勉強看到高洋的臉,卻怎麼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高洋親手用雞頭流子給他斟了茶。清澈的茶汁又緩又穩地注入青釉盞中,楊愔不禁抬頭看了高洋一眼,覺得他神色甚是平靜。
“楊郎也心急了?”高洋輕輕放下手裡的茶壺。向楊愔做了個“請”的手勢,他自己並沒有給自己斟茶。
“公若不心急,遵彥就不必心急。”楊愔已經是大為放心。
“事已至此,情勢大致不差,父王應當是時日無多了。”高洋身子穩坐,一動不動,口中輕輕地吐出一句極重的話。他與楊愔在一起,兩個人誰也不用避諱誰。這話就是他謹慎揣度後的結果,語氣里相當得肯定。
楊愔根本沒有驚訝,也沒有細問他怎麼能得出這個結論。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用不著再互相解釋。
高岳歸來後,講了晉陽的情況,知道大丞相高歡傷病已重。第一,高岳用不著對高洋說假話。第二,高澄親自送回晉陽,本身就是個有力的佐證。還有高澄回鄴城以後的大改常態,變得低調不事張揚,又頻頻去探望母親。高洋捕得蛛絲馬跡得出這個結論也是想當然的。
“公有疏失之處。”楊愔也想起來了,“也該多去探望婁夫人。”他後悔自己提醒得晚了,高洋從來沒去探望過婁夫人。婁夫人絕對不是可以覷的人,高洋疏忽了,他也疏忽了。
高洋沒接這個話題。提到婁夫人,他心裡又癢又痛,而且還有點不知所措。他對生母的感覺,愛恨交織,實在太複雜,一想起這事來他就心裡糾結。
高洋突然拿起雞頭流子,手微顫著給自己也斟滿了一盞茶,一直到幾乎茶汁滿到了杯口他才停手。雞頭流子被重重地放下,他猛然抄起那盞茶,一飲而盡。茶汁被晃蕩著灑出來許多。
楊愔看著他沒說話。
“父王為避人耳目,不肯命司馬子如去晉陽,倒喚了孫騰去,這也是好事。”高洋忽然說了一句。
楊愔也知道,孫騰自從做了太原公長史,盡心盡力,高洋也很賞識他。孫騰算不上是得高王器重,和大將軍高澄也沒有什麼來往。高洋也知道,最早是孫騰把舞姬元玉儀獻給世子,後來惹出一場風波,再後來他和高澄也就沒有了什麼交往。
“這個時候,宜靜不宜動。父王死了,大兄繼承家業,這本就是應當的事。況且。”高洋的語氣加重了些,“宮裡那些人,不止對大將軍,對我恐怕也沒存什麼好的心思。”
皇后高遠君杖斃了李祖娥的侍婢婉兒,雖然說高陽王元雍的王妃把琅琊公主元玉儀早產的事誣陷在月光身上,皇后並沒有因此而借題發揮對月光施懲,但是高洋明顯感覺到了高遠君的警告。
楊愔也將茶飲了,慢慢道,“事情怎麼樣還不一定,太原公淡定些是沒錯。大將軍既然是世子,難免首當其衝。太原公在暗處,倒是好事了。”
高洋點點頭沒說話,他心裡卻有一句話:暗處好動手。這話他連楊愔也不肯說。這時他心裡其實並不平靜,心跳得厲害。他甚至盼著在這個非常之變的時候,大兄高澄和元氏皇帝、宗室狠狠地斗一場。
但他自己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靜靜地蜇伏等待。
高洋已經兩晝夜未眠,但他毫無睏倦之意。
在這個漆黑的夜裡,鄴城的大將軍府其實和太原公府一樣,透著孤寂冷清。
世子妃、長公主元仲華住的院落里燈光明亮。
小郎君菩提早睡熟了,已經被抱開。
元仲華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和高王妃郁久閭氏一起坐在大床上。
推開了面前的一盤五色擲具,元仲華歪靠在憑几里問月光,“高王都回晉陽了,你什麼時候回去?”
第424章 不期而至
樗蒲、握槊之類的博弈遊戲刺激感實足。對於用金丸射夠了鴉雀的月光來說是一個新的興趣點。她非常喜歡這一類遊戲,總是邀約元仲華和她一起玩。
元仲華從來都對這種棋類沒什麼興趣。覺得五木之戲不過就是擲來擲去地求運氣,勝了又能如何?敗了又怎麼樣?但既然月光那麼喜歡,她也就時不時地與她玩一會兒。
之前元仲華也算是好音律,喜歡吹笛子。現在笛子是很久不吹了,月光見過她枕邊放的半截玉笛。感覺元仲華很珍愛,可又不知道是為什麼她如此喜歡已經毀壞之物。
現在元仲華的心思全在菩提身上,菩提也占用了她的大部分時間。月光在大將軍府住的日子不短了,她也非常喜歡菩提和阿肅,但究竟自己沒有生養過孩子,不懂得為人父母的道理,還是玩心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