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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早就覺得讓父親如此謙卑賠罪,姑母卻一直不依不饒不是個辦法。他也知道,姑父、姑母心裡最恨的就是他一個人。這時見郡君矛頭所指,索性便上前幾步,斂住了性子道,“今日侄兒特為請罪而來,姑父、姑母要打要罰但請直言。”
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高婁斤身上。那一****讓世子妃在庭院中跪了數個時辰,連皇帝的面子都不給了,今日還不知道要怎麼辱罵世子高澄。哪知道高婁斤尚未出語,忽然聽到屋子裡面傳來了怒吼。
“豎子今已長大成人,又身居高位,誰打得你?何必來說這樣便宜話?做此惺惺態?”這是尉景的聲音,看樣子是對外面的情景知道得清清楚楚,就是不肯現身見面。
這話聽得連高歡都是一怔。尉景的意思難道真是要杖責自己兒子?他忽然轉頭看看婁妃。婁妃也正看著他。婁妃並未說話,她自然知道,若是夫君高歡勸解都無用,那她再勸只能是火上澆油。
元仲華和月光都緊張起來。
唯有高洋旁觀靜立。
高澄先反映過來,向姑母高婁斤道,“既然如此,請姑母重懲,侄兒情願受杖。”說話到此,他不能食言。但以為仗責也不過是尉景想找回面子的事,難道還至於真的下苦手?
高歡等還是不明所以,都看著高婁斤。她是一個身患有疾的老婦,就算重杖責打,能有多重?若說全家出動,如此隆重坦誠請罪都不依不饒,那杖責高澄就真能解氣了嗎?
第179章 :治貪瀆世子身受杖(四)
“汝年老體弱,又身患重疾,將死之人,豈能掌得了刑杖?賀六渾既來請罪,其子之過,當由他來施杖!”裡面又傳來尉景的怒喝聲,居然還直接出主意。這話是說給郡君聽的,也是說給高歡和高澄聽的。主要是說給高歡和高澄聽的。
高歡和婁妃都沒想到尉景氣量這麼狹小,全然不念己之所虧,就覺得是自己受了委屈,專意報復。
杖刑是《魏律》中對犯人所用的刑罰,尉景竟想把它用在高澄身上。且不說高澄並無錯,況且高澄還是輔政的大將軍有中書監、吏部尚書、加領左右京畿大都督、開府儀同三司的官位,尉景若不是仗著是高歡的姊夫,如何能對宰執用私刑?
這主意出得太過分了,這下連高婁斤都有點猶豫了。
外面所有的人都沒說話也沒動,但是顯然高家的人都有不滿情緒。
“既來賠罪還不快快動手?不然就滾出去。”尉景知道外面沒有人聽他之命,又在裡面大聲怒喝道。
高澄見這樣也不是個了局,心裡早就知道今日難免被尉景折辱,也就沒什麼可驚訝的了。既然事情已壞到這個程度,不如早早了結。便向高婁斤請道,“想必姑父、姑母早備好大杖,便拿上來吧。”
高婁斤看高澄明明白白的就有不敬服之色,心裡又是一怒,再看一眼弟弟高歡。高歡盯著她,沒說話也是眉目間冰冷的神色。高婁斤想想自己被抄沒的家產,心裡又是一怒。索性再把心一橫,回頭向身後僕役吩咐了幾句。
大杖取來,遞到高歡手裡。那是三指粗的荊條,上面還有沒剝乾淨的尖刺。這樣的大杖一拿來,元仲華看到了頓覺觸目驚心,幾乎暈倒。她上前幾步,卻被婁妃按住了。
婁妃心裡已然是暴怒,沒想到尉景竟如此狠心。可是高歡都無可奈何,她又能如何?尉景夫婦如此一意孤行,她再說話阻攔必定是火上澆油。想著夫君必不會下重手,尉景也不過是想看兒子當眾受辱,倒也未必真在乎打得有多重。
高洋看了一眼那荊條,又看了一眼大兄。
月光扶住了顫抖的世子妃元仲華。
高歡拿著荊條端詳良久。他如何忍心用此物抽打兒子?兒子從小到大是沒少被他怒責,但是他打歸他打,別人如何能打?這分明就是尉景要借他之手來打他的兒子,其用心不能不說有點陰險。
“賀六渾!豎子還不動手?!”尉景見高歡沒行動,又怒喝催逼。連高歡都被他怒喝為“豎子”,可見其驕狂及暴怒之態。
高澄聽這一聲怒喝,坦然端正站立,揚首看向父親。
高歡知道今日躲不過去,只得手握荊杖極慢地繞行至兒子身後。看著兒子的背影,握緊了手中荊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根荊杖上。高歡終於高舉起荊杖,他的動作定在半空,院子裡安靜得好像一個人也沒有。
終於“啪”的一聲,高歡照著高澄的後背抽了下來。
隨著荊杖落在高澄背上的一剎那,元仲華一個沒忍住一,脫口便是一聲驚呼,心頭猛然一顫,幾乎完全站立不住,就好像荊杖是抽在她的身上。元仲華以袖掩口,已是泣不成聲,眼裡只看著夫君高澄一人。月光怕她倒地,用力抱扶著她。而她自己則死命咬著唇,無論如何不肯出聲,只覺得喉嚨口堵著一團亂麻似的,憋得自己幾乎就要喘不上氣來。
這一荊杖下去,高澄身上的月白色上襦在後背著杖處立刻便劃破了。他面上毫無表情,就好像荊杖抽打的根本就不是他。高歡也知道只此一下是斷斷交不了差的。與其讓尉景不滿,加大報復,不如自己做足。他狠下心來又高高揚起荊杖,然後再抽。儘管節奏慢,但是他的長姊郡君高婁斤並不叫停,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