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頁
這下崔季舒被嚇住了,他才明白他惹多大禍。高敖曹是殺人從來不眨眼的人,大丞相高歡也不曾認真約束過他。倘若高敖曹真想殺他,世子絕對是護不住他的。更何況此刻在高敖曹兄弟心裡,世子根本就是個黃口小兒,哪裡還會放在眼裡。
“高司空!”高澄已經縱馬上前攔住了高敖曹,就在高敖曹要揮劍上前的時候,高澄一把擎住了他的手腕。他來不及拔劍,也不能拔劍。
後面的侯和真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是他認識許久的世子高澄。高澄小時候任性頑皮,什麼時候這麼能忍過。
後面遠處的楊愔心裡也頗有感觸。
月光遠遠觀望,蹙眉不語。高澄自始至終都沒有瞧過她一眼。小婢婉兒不知什麼時候挨近了低語道,“娘子,這兩個人是誰?為何這麼不依不饒地為難大將軍?”
月光雖也心頭為高澄不平,但還是向婉兒低語道,“若是連這點為難的事都理不平,還是什麼大將軍。”
高敖曹是奮臂起於河間的無賴之徒出身,從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當初就是爾朱榮都不放在眼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裡遇到過高澄這樣的小兒敢對他如此橫加阻攔。怒目圓睜道,“小兒輩安敢阻攔?!”說著那隻舉劍的手便一掙。原以為一掙便能擺脫高澄,沒想到高澄的手居然牢牢卡住了他的手腕,根本就掙不脫。
這時高仲密縱馬上來怒道,“兒孫輩安敢對叔祖無禮?還不快放手?”說罷他趾高氣昂地看著高澄。
大丞相高歡當初脫離爾朱榮自立時勢力單薄,因此曾有意拉攏高氏兄弟。就是在這個關鍵時刻高氏兄弟助了大丞相一臂之力。這是非常要緊的一筆。為了拉攏高氏兄弟,高歡主動讓嫡長子高澄拜高仲密為叔祖,因此算是攀上了渤海高氏的門楣。高敖曹又是不可多得的勇武大將,高歡對他更是百般撫慰、甚至是柔順依從有求必應。因此高敖曹早就習慣了任性而為,從來不用管後果。
高仲密這話一下子把氣氛推到了最緊張的頂點。崔季舒、崔暹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高澄心裡最不願意的就是提到拜高仲密為叔祖的事。而偏在這個時刻高仲密提起此事,讓高澄一下子就落了下風。
其實既便不提叔祖,高澄在這個時候也不得不順著高敖曹,就好像他的父親大丞相高歡一樣。大戰在即,高敖曹是他們父子心中獨一無二的西征大將。對這樣的統兵大將若有一點不和,可能導致的後果也許就是鄴城的傾覆。
“還不下馬拜見叔祖?!”高仲密見高澄沉默,知道是抓住了其軟肋,趁隙追擊。
其實在他心裡,對高澄的恨還不只是要用崔暹取代他做御史中尉。還有高澄明里暗裡不許他棄崔氏續娶李昌儀。以及為何會有皇帝要立李昌儀為皇后的傳言究竟從哪裡來,他早就已經心裡明白。那時候他和高澄之間的矛盾還可以只是大將軍清吏治懲治門閥舊人的一種碰撞。後來新婦李昌儀親口告訴他,如何在中皇山媧皇殿被大將軍戲弄,這就已經變成了一種赤祼祼的私人恩怨。他是一個容易被女人左右的人,這是毫無置疑的事,不然不會那麼乖順地棄崔氏娶李氏。
“鄴城在小兒輩手裡已全是城狐社鼠占據,還去鄴城有何用?”高敖曹大叫道。一邊終於掙脫了高澄的手,又揮劍向崔季舒而來。畢竟高敖曹是大將,高澄抵得他一時已是難得。更何況他現在心中甚是糾結。高敖曹這個人,他現在得罪不起。別說他,就是他父親大丞相高歡也得罪不起。
“郎主救我。”崔季舒嚇得調轉馬頭就跑。
崔暹讓過叔父的馬幾步上前準備攔住高敖曹。
侯和有點不知所措。
楊愔還是遠遠觀望。
誰知道高澄縱馬攔在崔暹前面,終於大聲喝道,“叔祖是不世之大將,任俠豪邁,曾為敬宗孝莊帝知遇之恩奮起直抗爾朱氏,難道如今為一己之私再不肯為國惜才?”
這一聲“叔祖”一出口,一下子便安靜了。
鎮墓獸般的高敖曹被這一聲“叔祖”叫得有點發怔,又被高澄攔阻,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他原本任性撒野也是因為知道這個小世子一定不肯低服,有點戲弄小兒的意思。誰知道他居然服軟了,那他還要不要繼續呢?
高澄身後的人全都怔住了。
連遠處的月光也怔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高澄身上。
這時唯有高仲密極陰鬱地吐出一句,“既喚叔祖,為何遲遲不肯下馬行跪拜之禮?”
高敖曹看了看高澄身後的崔暹、崔季舒,也不陰不晴地道,“早就聽說大將軍待新人勝過待舊人,果然如此。連族叔高歸彥都打得,姑父庫狄干想見世子也要候上三日三夜,聽說鄴城公卿百官莫不懼怕世子,更何況我等不常在眼前之人。世子眼中何曾有過叔祖?我等俱是大丞相舊人,在世子處並沒有面子。”
高敖曹說著便不再往前硬闖,調轉馬頭便要號令身後跟著的人原路返回。
高澄沉默一瞬,在高仲密銳利的目光中終於下馬。
高敖曹這時也再次調轉馬頭轉身來看著高澄。
崔暹大步上前,跟在高澄身後。
崔季舒見此情景也下了馬,幾步走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