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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舜華心裡暗想,這些殘垣斷壁不像是什麼普通的煙村居所,可以想見其完整時的氣勢宏闊。這究竟是什麼地方?高澄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裡?
微風乍起,吹走了悶熱,慢慢地在和風中細細的雨絲疏疏落落地掉下來。馬上的兩個人誰都沒有在意,馬走的越來越慢,兩個人共乘一馬,誰都沒說話。高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欣慰和滿足。多年心愿終於有所補報,他只願這一段路長一些,再長一些,馬要走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漸漸地再往前走荒草漸少,草也沒有那麼高了,但是水窪不再是一小片一小片連成片的,前面出現了一個極大的水窪,可以想見也許數百年前這裡是極大的大湖,只是幾百年來的變遷已經物是人非了。
高澄忽然一臂抱緊了羊舜華,同時另一隻手用力抖了抖韁繩。在他之後緊接著的一連串極其熟練的動作、語音指令之後,坐騎又飛奔起來。兩個人在細雨中相依相偎地縱馬奔馳。但是這一段路非常短暫,沒過多久,高澄慢慢地勒住了韁繩,馬也很聽話地降低了奔跑的速度,最後直至完全停下來。
眼前出現了一座非常高大的樓觀,仰之彌高讓人覺得在這樓閣的高處簡直是伸手可摘星辰。羊舜華想著這必是什麼遺蹟。這時高澄已經下馬,他伸手將她也抱下來。然後拉著她向那樓觀走去。
順著蜿蜒的石階高澄帶著羊舜華登上高樓。顯然他對這裡是非常熟悉,即便在如此漆黑的夜裡攀登石階也如履平地,但是他極其細心,走得並不快,仿佛是怕羊舜華因為路不熟悉、看不清楚而足下有失。
終於登上了高台之頂。羊舜華這才看清楚,他們現在所站立的地方也並非是這座古代高閣的最頂部,只是往上的部分都已經毀壞了。既便只剩基座和殘缺的圍欄,既便是在暗夜裡視野有限,她還是極其震驚,仿佛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撞入了心裡。
“這是什麼地方?”羊舜華難得如此好奇,倚在殘裂的圍欄邊眺望。
“漢末銅雀台。”高澄走到她身邊看著她。
此時細雨已住,微風送爽,天上烏雲散盡,雲散而月出,是一輪將滿未滿的上弦月。一天的星斗在深邃的夜空中如隨手拋落的明珠,只是不知道可否再一一拾起。
羊舜華也轉過身來看著高澄。他的綠寶石般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更美麗。
她是從小被父親言傳身教長大的。為國盡忠是父親日日耳提面命之意。一直到她長大了,對溧陽公主蕭瓊琚的盡心盡力縱然是因為對公主知遇之恩的感激,當然也有很重的為國盡忠的意味。銅雀台,在這位魏國大將軍心裡也許是抒發豪情壯志的地方,但是銅雀台下的玄武池曾經是漢末時武王曹操習練水軍的地方。而習練水軍為的是下江南與東吳一戰。東吳也曾經以建康為都。
“大將軍為什麼要帶我來這兒?”羊舜華抬頭看著他問道,語氣極淡。
高澄面上微笑慢慢走到她面前,伸手撫著她腮邊,極溫柔地道,“大將軍不是你叫的,你心裡不是一直叫我子惠嗎?”他的聲音說到後來竟有些微微的顫抖,語氣里有一種溫熱。
羊舜華頓時心中狂跳,難以抑止地胸腔起伏。她只是看著他,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高澄實在忍不住,拋開心頭所有一切,用已經汗濕的手指輕輕扶著她的下頜讓她仰面與他相對,同時自己低下頭來,用滾熱的雙唇極小心地觸到了她的唇上,好像她是他心頭的一件珍寶。
羊舜華沒有抗拒。
月光灑落銅雀台,安靜中才有美好的一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如天地一般長的時間,高澄終於戀戀難捨地離開了羊舜華的雙唇。兩個人都沒說話,羊舜華微微低下頭,心頭糾結得如同一團亂麻。高澄也微低著頭看著她,難以移開自己的眼睛,看著她發間散落的明珠如星辰一般。
他對她沒有任何的一點無禮之舉,似乎只要這麼親近著她有入鼻的芝蘭之香便足以欣慰。仿佛她在他心裡是極珍貴而易碎的貴重物品,哪怕是輕撫輕觸都怕她有所損傷。
“卿可否為了我留在鄴城?”高澄極小心地詢問,他還微有氣喘。
溫存低語徘徊耳邊,羊舜華還是低著頭,此刻心中的艱難不亞於千鈞重擔。最終還是含意不明地道,“鄴城,還是建康,又有何不同?”
聽出她心頭的失落,高澄急道,“子惠願意娶卿為新婦。”
羊舜華心頭猛然一震。他竟能如此,她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她努力忍了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淚,待到平靜下來時慢慢抬起頭,便看到高澄急切的眼神,心頭頓感壓力重重。
“大將軍言重了。”羊舜華淡淡道。
“子惠。”高澄語氣重重地糾正她,他開始有點任性起來。
第124章 :臨賀王入府親議婚(一)
“大將軍帶我來銅雀台,是為了讓我洞曉你如武王一般想要一統南北的雄心壯志?還是想給我一個將軍‘攬二喬於東南兮’的心愿暗示?”羊舜華看著高澄一字一字的問道。
她甚至不知道這些問題究竟是怎麼樣脫口而出的。只是她問後便悔,她已經對他恪求太多了。但她心頭的無奈根植於受訓於父的十數年間所聽的教誨,不會是說沒有就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