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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安定這是好事,他無禮慣了,由他去吧。”元善見居然不生氣,反倒安撫元徽。
元徽看一眼旁邊的中常侍林興仁,意思是讓他也跟著勸勸皇帝。林興仁看到元徽的示意,沒著急開口。他當然知道元善見的心思。這些年主上進益不少,城府深了,也能忍了,不至於為點小事就火冒三丈。這在林興仁看來是好兆頭。說明主上對高澄的恨意已經不是那些能讓他火冒三丈的小事了。正因為事情變大了,所以才要忍。原本該火冒三丈的時候都沒有發火,那麼這些邪火積得多了會是什麼後果呢?
南境安定是對大魏是有利的好事,主上當然不會為這個去跟高澄找不痛快。濟北王這是沒說到要害處。
“陛下,大將軍赴梁結盟,取得暫安,這確是有功。不過,大將軍的功勞又豈止只有這一件啊。自從大將軍初到鄴城輔政,就任吏部尚書,不說別的就是親力親為選了多少官吏也是明擺著的事。上至廟堂下到郡縣,要說一大半官吏都是大將軍親選都不為過。這些官吏心裡可只認大將軍。”林興仁一邊說一邊看了元徽一眼,他對高澄的褒貶是先揚後抑,那話里的意思元徽自然聽懂了。
元善見還是伏欄遠眺,沒說話。只有林興仁看出來他是動心了。
“不過大將軍是陛下的臣子,這功績當然也是陛下的。可有些事,大將軍就不該僭越。”林興仁試探著又道,他用了“僭越”這個詞,這在元善見心裡是個很容易觸動他神經的詞。
“用人的權柄本該在主上,高澄小兒要真是為國選材也就罷了,自然會宣揚天子恩德,那天下人就只知有天子。他偏偏我行我素,停了年格,不按舊例,胡說什麼要看學識、人品,這如何去權衡?還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以己之喜好為準?全憑一己之欲,這些人爭先恐後地想著如何討好大將軍,一旦被任用又對大將軍感恩不已。”元徽越說越激憤,聲音也越來越大。
林興仁一邊聽元徽說一邊看元善見。皇帝還是面色平靜,但以他多年在皇帝身邊服侍的經驗已經感覺到,這種平靜之下蘊藏著一種極大的力量,如果一旦爆發,後果不堪。林興仁心裡是希望把這種力量烘托到最大限度,因為他心裡比誰都痛恨高澄。
元徽接著大放厥辭,“今日廟堂上不論是不是高門大姓,也不看年資,只看會不會討好大將軍,說不定來日引車賣漿之流也可公然登堂入室?高澄小兒將這些人收為私人,除了任用為官吏的,還有私養為門客的。如此下去,天下只知有大將軍,不知有天子。等到他羽翼漸成,就剪除不易了。”
元善見終於轉過頭來,他雖並未發怒,但已經是面色青白不定,隱藏著讓人不安的情緒。
第293章 :兩相傾趨利避其害(一)
“濟北王。”元善見不客氣地道,“要說高澄選任官吏收買人心,孤也沒少厚待宗室,諸王都是和孤一個心思嗎?”
元善見知道自己是清河王世子出身,因為和高歡有姻親關係才被選立為帝,他並不是出身正統。高歡和高澄父子把持朝政,他是沒有權柄的。更別提現在又多了個太原公高洋,高氏羽翼已成。沒廢了他自立,已經是他運數好了。之前高歡在信都所立的安定王元朗,還有洛陽永寧寺佛塔下被殺的節閔帝元恭,這都是前車之鑑。
只是高歡畢竟老謀深算,表面上還算是恭敬,他也就忍了。高澄實在是不把他放在眼裡,就連他的親妹妹馮翊公主元仲華也是只知有夫君,不知有兄長。元善見知道他所能利用的勢力,可能就只有宗室了。
他儘自己所能厚待宗室諸王,可是元徽等人畢竟不得勢,幫忙有限。再說自河陰之變後,宗室子弟人人嚇破了膽,只想著自己怎麼安身立命,哪兒還有餘力顧及他這個傀儡天子。
“主上。”元徽被質問得失了氣焰,聲音也有點哽咽起來,“臣是陛下的叔父,自然和陛下一個心思。宗室諸王里也都是和臣相同的,只是高澄小兒處處為難,諸王不但無官職、無權柄,連資財都被小兒借著懲貪的理由取盡了。此豎子已是人人痛恨,但要有機可趁,宗室諸王願為陛下除之。若能除此賊,就是丟了性命也值。”
元徽說著已經是泣不成聲。
林興仁想起高澄提劍要殺自己,若不是皇帝拼命阻攔恐怕早就命喪高澄劍下了。他也和元徽的心思一樣,真能殺了高澄,他也願付出性命。
元善見見狀,面色和霽下來。畢竟元徽等人是他唯一的希望了,他也不能太過分恪責。嘆道,“王叔也不必感傷。天子若有權柄,盡可任用私人,權柄自然加深。天子若無權柄,用人不易,既無所黨者,自然也就更無權柄。爾等也不必現在和高澄一爭長短。年格舊例年深日久是大魏的根基,豈能輕易改動?高澄不思他人之利,公然與門閥為敵,就盡由著他去得罪人好了。”
元善見這話給元徽和林興仁心裡帶來了希望,兩個人都沒想到皇帝想得這麼深。他們是只看到了高澄所得之利,誰都沒反過來想想他所獲之弊。凡事都是有利就有弊,而元善見就準確地看到了這一點。
“陛下……”元徽淚眼朦朧地抬起頭來,心裡又振奮起來。
元善見擺了擺手,制止了他,問道,“王叔,你那個舞姬,不是千挑萬選的嗎?你不是早就知道她與高澄有舊?怎麼會不受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