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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還一邊說著一邊走近高澄身邊,他抬手撫上高澄肩臂,手掌與手指上的力道慢慢加重,握著高澄的肩臂,他有點失控了。慢慢收了笑,眼神有點遲滯,不知道在想什麼。
馮翊公主元仲華看出來氣氛漸漸緊張起來。“主上醉了,進去飲茶吧。”她又擔心,又因為在外面站得久了有點支撐不住了。
“你住口!”元善見忽然喝道。這是他的妹妹,如果大將軍是他不能得罪的,至少他的妹妹他可以施以長兄之威。可是他忽略了,這不只是他的妹妹,還是高澄的世子妃。
元仲華身子微一顫,被阿孌扶住了。這明擺著是衝著高澄來的。
高澄肩臂上被皇帝捏得很痛。元善見也是力大無窮之人,挾石獅子逾牆都不在話下,就算已經克制自己了,但是不知不覺中還是手上力道不小。
“陛下何故辱臣?”高澄也要失控了,衝動之下伸手就把元善見捏著他肩臂的那隻手毫不客氣地扳開。
“宗室諸王都跟孤說,大將軍天生神力,力大無窮,沒人敵得過大將軍,除是非常人行非常法。”元善見忽然笑道,並且笑個不停,醉意更重了。
這話讓元仲華聽了心驚。
這話像是在說比力氣,實際聽著又不像是在說力氣,越聽越古怪。“宗室諸王”幾個字一入耳,高澄心裡一動,面上卻淡淡地,似不經意地問道,“不知陛下說的非常之人是誰,非常之法又是什麼法?”
元仲華看高澄轉瞬之間就把已經即將爆發的怒火息了下去,更是心驚。
“大將軍……”元善見笑著喚了一聲。兩個人的手各自揪著對方都沒有放開手。
“大將軍,主上是醉了。”立於外面的林興仁聽到裡面聲音早就悄悄進來,這時見元善見的酒勁上來,醉意越來越濃了,又聽皇帝說了剛才那些話,嚇得臉都慘白,怕皇帝再說出什麼更不得了的話來,顧不得講究,急趨上來攔住高澄。
林興仁對高澄說話從來沒有小心翼翼地求告過,即便恭敬也是表面。高澄放開元善見,倒把目光放在了林興仁身上,盯著他細看,忽然慢條斯理地道,“中常侍著什麼急?”
林興仁硬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其實主上一是惦記長公主殿下,更是惦記大將軍。知道大將軍勞累,陛下特意來邀大將軍明日入宮一同飲宴,這也是陛下安慰大將軍的心意。二來,立後大典在即,陛下想著有些臣子的官職要升一升,以示天下同慶,這些都要與大將軍商議。”說著他看了一眼元善見。
元善見笑道,“中常侍說的是。”
高澄看了一眼元善見,卻向林興仁極冷地微微一笑道,“中常侍真是陛下的心腹之人,須叟都離不了。”
沒想到第二天倒真是個極好的天氣。連日裡來雨雪霏霏,這一日總算是止住了。不但如此,陰霾被陽光掃得乾乾淨淨,露出極藍的天幕。時令畢竟已至春日,耀目的陽光灑下來,把漫長冬天裡的陰冷驅散得一絲不剩。
皇帝下令,今日昭台觀有大宴。宮人們預備布置,往來奔走時格外精神。也許是因為都換了春裝,輕盈靈便,不再像冬天的時候被寒氣所侵而瑟瑟縮縮。也許是因為久不出現在宮掖中的大將軍今日也要奉召而至,大將軍容顏傾國,哪個宮人不是尋機偷窺呢?
皇帝今日也別出心裁,把宴飲設在苑囿中的昭台觀。自從上一次梁使在昭台殿大宴之後,鎬池上就再沒有這麼熱鬧過。別說鎬池,就是整個苑囿都冷清了。昭台殿在曇花一現的繁華後幾乎成了禁地,中常侍林興仁不許人隨便在此駐留。只有皇帝元善見一個人數日一隔地會在昭台觀上迎風遠眺。
也就是在不久之前,皇帝有一、兩次召濟北王元徽等幾個宗室里的親近者在這兒小宴過。也只是在昭台殿中,從來沒讓人上過昭台觀。今日在整個魏宮苑囿最高處的昭台觀中大宴,還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內宮中被一種說不出來的興奮催得蠢蠢欲動。誰都覺得這一天好像要發生什麼有意思的大事。總是看到元徽、元大器和皇帝時不時地耳語幾句。
濟北王元徽是皇帝叔輩,其他幾個宗室也都和皇帝不是兄弟便是叔侄,就在這數月之間總是奉帝遊獵、宴飲,酒歡宴好之際就熱絡起來。
不只是宗室,今日的場面遠不止如此,幾乎重臣也都奉召而來。就連高澄的姑父,長樂郡公、太傅尉景這樣久病之人都被天子召來了。誰都不知道天子其意何在。但是看似個個安坐的百官卻和奔走相告的宮人們恰恰相反。
宮人們面上都是掩不住的興奮,對於他們來說皇帝心情好、外面天氣好、又是宴飲這樣的歡樂場面,可以看到高官美男,是很輕鬆的事。而百官則是面上平靜心裡各種思緒涌動。誰都知道大將軍高澄戰敗回鄴城後一直低調,和此前大不相同。今天算是他第一次與百僚在這麼大場面里見面,還不知道這個紈絝脾氣又喜怒不定的大將軍會做出什麼事來。
昭台觀空庭寂寞了太久的時間,不知不覺簾外已春深。
皇帝元善見高座在上,看著面前珍饈佳肴、美酒純釀,人人笑面相迎,個個捧觴欲醉,自己也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只是在這略有混亂的場面中他總是能一眼看到離他身側不遠的大將軍高澄。不管何時何地,他總是能讓人一眼就看到,總是如鶴立於雞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