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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接到消息與高敖曹兵分兩路分向東、西,繼續搜捕追擊西魏軍。這個時候的東魏軍已經像是中了瘋魔,瘋狂搜尋、追逐與他們玩起我藏你追遊戲的西魏軍來。
高敖曹那一路不但要搜尋河邊的葦草叢,還要留意茂密的棗林。其實葦草叢的確是藏著西魏伏兵的。藏在葦草中的是李弼所帶人馬,而藏在棗林中的是驃騎將軍趙貴。
此時天色已暗黑,高敖曹更不敢大意。行至葦草叢時,更時時停下觀望,行進極慢。偏偏這時原本寂靜的渭河邊上突然鼓聲大作,震天而響,頓時打破了原本的寂靜。而這突如其來的巨響把東魏鐵騎的戰馬驚得嘶鳴不矣,又因為天黑不辨地勢,向著葦草叢中就沖了過去。
前面的馬陷入泥淖不能自拔,後面的不知情,又跟上來,頓時亂作一團。馬上將士紛紛墜落。而這時西魏軍李弼所部持弓箭衝出,喊殺聲震天,流矢落如疾雨。東魏軍死傷大半,其後還未陷入泥淖者立刻調轉而去。棗林中伺機等待的西魏驃騎將軍趙貴率軍殺來,與大都督李弼形成合圍,將東魏軍團團圍住。
且說大將軍高澄,和高敖曹一樣,向西而去,眼前儘是蘆葦荒草。只是這時天已黑透,本來就對地勢不熟悉,只看到遠處發亮的地方,知道那是渭河。可是沒想到的是渭河邊的葦草叢底全是淤泥。
如果是兵士徒步慢行,多加小心,倒也還好。偏偏是騎兵,又是心中急切想活捉宇文黑獺,所以更疏忽了地勢、地形。可是等到前面的騎兵一衝入葦草叢中發現不妙,後面的事就基本和高敖曹所遇到的完全一樣了。
高澄是順著一縷亮光追去的。毫無疑問,那必是西魏軍無疑。在高澄心裡已經把它想作了宇文泰。但是他絕沒有想到,他的坐騎居然陷入了爛泥中而不能拔蹄。
這時的東魏軍兩邊遇到的情況完全相同,都是形勢大亂。只有最先沖入葦草的先鋒侯和部反倒這時無人問津了。也難怪,西魏兵少,當然是集中力量,直擊東魏軍主力,顧不上侯和。
濮陽郡公司徒侯景就是在這個時候把兒子武衛將軍侯和從葦草叢中帶出來的。清點人馬,倒還剩餘不少。
侯景和侯和當然也都聽到了兩邊殺聲震天。但這個時候究竟是先救高敖曹還是先救大將軍高澄?或者是救還是不救大將軍高澄?
侯和突然問道,“若是世子有失,高王是否會怨恨大人?”
侯和不是什麼聰明人,但是這個忽如其來的提問卻真的提醒了他的父親侯景。如果東魏損失慘重,那麼宇文泰這麼會捉機會的人豈不是更將勢做大?侯景是覺得,比起高王來,宇文泰更不好相處,甚至軟硬兼施皆無效。他要讓宇文泰知道,現在能平衡他和高王勢力的人正是侯景。他要讓誰強就會強,讓誰弱就會弱,既便是衡器,他也是舉足輕重的銅權木衡,不是無足輕重的小小黍累。不明白這一點,那誰會明白他的價值呢?
這一仗看來,東魏是輸定了,但若是再輸得慘些,對他也沒什麼太大好處。將來他還要倚仗高王勢力坐定河南。最要緊的一點,這個時候高澄小兒不能死。如果這個時候高澄死了,他和高王就在無形之中有了隔閡。而這種隔閡一旦有了就怎麼都消除不了了,那他豈不被動?
高澄馬陷泥淖不能自拔,陳元康看世子還在揮鞭狠抽馬股,這時那一縷光亮越來越近,覺得不妙,便先下馬勸道,“請世子下馬,臣一定保世子衝出重圍。此時天黑,地勢看不清楚,可速速與武衛將軍、司徒和大都督合兵一處,明日再戰。”
高澄也知道陳元康的建議是對的。可是他非常不甘心。一腔雄心壯志而來,又與宇文泰約好渭北一戰,可是如今連宇文泰的影子都找不到,自己就這麼莫名其妙地陷入泥淖。再看自己的東魏軍和原先埋伏好的西魏軍,已經渾戰一團,分不清你我。宇文黑獺,並未排兵布陣與他正大光明決戰,就這麼隱藏形體,伺機而上,完全不講陣法,無異於流寇突襲,這都不能論之為使詐,簡直就是無賴之極。
“長猷兄,附近還有多少兵馬?你可看得清楚?”高澄並沒有放棄自己的坐騎,沒從馬上下來。
聽大將軍的意思是誓死不休,陳元康略一沉思,這時已亂作一團,如果非要合兵再戰,可能會是更大的損失。凡事事緩則圓,心裡想著還是要勸高澄不可急躁。
陳元康正想勸,忽然在黑暗裡看到了很亮的光距離越來越近了。這正是引得東魏軍追擊的那一縷亮光。不管怎麼說,一定是敵非友。如果這個時候有敵來襲,高澄高坐馬上,目標過於明顯。而且這馬已經泥足深入,還要它何用?陳元康立刻大喝道,“世子快下馬!”他想,如果能護著世子趁亂趁黑出了這葦草叢,總能再找到一匹馬,然後再去找大都督高敖曹。
高澄也看到那越來越近的亮光。可是晚了,還未等他下馬,忽然葦草叢猛地被撥開,一隊西魏軍已經到了眼前。而為首者就是車騎將軍于謹。那亮光來自於跟著他的幾個提燈軍士。
並不是因為光太亮了,是因為夜實在太黑。
于謹趁著亮光仔細地看清楚了,他卻並未急切上前。恭敬地以軍禮相見,還是沉著、穩重地道,“天命有所歸,大將軍不順時應勢,乃至今日之敗。謹以大丞相之命,請大將軍往長安謁見天子,以正統序。如有冒犯之處,望大將軍多多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