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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東,大半便是洛陽。但也不排除別處。
宇文泰看了一眼于謹,此時忽然明白他為何建議直赴長安,不必死守上圭。不管成敗,上圭已成定數,而長安才是真正關係全局的樞紐。
心裡有了計劃。不再遲疑,上馬揮劍大聲喝道,“聽我號令,日夜兼程,直奔長安。”話音未落他已經是策馬而出。
上圭城外,煙塵滾滾,宇文泰率眾急赴長安,將上圭甩在了身後。
高澄起身披衣,沒有看一眼熟睡中的侍妾,毫不留戀地出門而去。重重的關門聲驚醒了床上的姬妾李氏,床幄間空冷,已是不見其人影,李氏心裡嘆息一聲,又重新躺回了榻上。
在大丞相府中煩躁地四處遊走。停下來時抬頭一瞧,居然又走到了馮翊公主元仲華的門外。夜靜得沒有一絲聲音,院門緊緊閉合。高澄剛要踹門而入,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停止了動作。憤然轉身,險些撞到身後另一人。
“郎主。”原來是府里巡夜的家奴。恭禮敬稱,好奇地偷瞄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心裡納罕世子為何深夜不眠,徘徊在世子妃門外。看世子披髮中衣,一副極度不滿的樣子,不由得又多口一句道,“小奴去幫世子叩門?”說著又看一眼那緊閉的院門。
“不要!”高澄斷然拒絕卻是極其委屈的語調,像是孝子任性耍脾氣。轉身便走,一邊走一邊大聲怒道,“傳!傳!傳崔季舒來!主子憂心國事睡不著,他倒真是沒心沒肺!”話音未落人已經走遠了。
家奴應聲便趕緊跑向外面去傳世子之命。
其實並沒有過去幾天,只是高澄自己等得心焦有些沉不住氣而已。他深深明白牽一髮而動全身,關中之變勢必涉及洛陽,甚至整個大魏。一個人沉思連連,甚至想到了宇文泰和長公主元玉英返回關中時,他也曾經追至河洛。救宇文泰於險境之中,現在想來不知道算不算是放虎歸山。只看今日關中是否有變,又是如何之變。
高澄咳嗽了幾聲,這時恰恰門開了。抬頭看時,果然是崔季舒氣喘吁吁地進來了。
“郎主。”崔季舒回身關上門喚道。
一進來便是一怔,天氣已和暖,這屋子裡怎麼忽然又燃起了火盆?讓人躁熱難耐。沒有點燈,高澄也沒有回答他。崔季舒借著火光看到他坐在往日裡大丞相坐的榻上,支肘於迎枕上,手撫著額頭,又像是在低頭沉思,又像是睡著了。走到近前,看高澄束髮,穿著寬身大袖的玄色衣裳,深夜裝扮得如此齊整,不知是什麼意思。
“郎主,叔正來了。”又輕聲喚道。
“上圭可有消息來?”高澄沒抬頭,直接問道。
“沒有。”崔季叔聽到他聲音有點黯啞,暗裡仔細辨別。
“大丞相可有消息?”高澄抬起頭看著崔季舒。
“也沒有。”崔季舒看到他幽然閃著冷光的如綠寶石般的眼睛,眉頭微蹙讓人心生不忍,不由勸道,“世子也別著急……”
“博陵處有什麼動向?”高澄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又問道。他站起身,忽然身子一椅。
“郎主!”崔季舒忙上前扶住了他。心裡覺得奇怪,就好像一個活蹦亂跳的小男孩日日都精力無盡,突然變乖了,沒了精神。覺得有點不對勁。伸手一觸,高澄額上滾燙,心裡大驚,竟是高燒!
“來人!”崔季舒扶著高澄,看他無力跌坐於榻上,便轉身向門外喚道,他是要命人去傳太醫來。
“住口!”高澄怒道。他叫崔季舒來不是為了傳太醫,實在是為關中的事心裡焦急。
然後還是有人被喚進來了。家奴剛進門,高澄便怒道,“出去!”家奴立於原地沒動,只是回頭看了看。
“阿奴喚誰出去?”門外竟然傳來了大丞相高歡的聲音。
“大丞相回來了!”崔季舒頓覺心頭一喜,回頭看看高澄,便急趨向門口處迎去。
“阿爺回來了。”高澄聲音陡高,也頓覺身子一輕,神清氣爽起來。
果然見門開處父親大丞相高歡不急不緩,面上微笑地走進來。崔季舒行禮恭迎進來。高澄也從榻上起身急迎出來。剛要說話,忽又聽崔季舒喚了一聲“二公子?”語調極是驚異。說著又是行禮。緊跟著,二公子高洋已跟在父親身後進來了。久不見面,高洋長高了好些。越發的膚色黝黑,眼睛裡是和年齡極不相襯的深沉。他進來看清楚了情勢,方才默默地向著長兄一禮,沒說話,只是跟在父親身後。
“阿奴在洛陽已取我代之,又因何不悅,反倒如此氣急?”大丞相高歡穩健而入,昂然直上,高坐於榻上笑問道。
“上圭久無消息,實在心憂。”高澄下首而坐,坦然直陳。
二公子高洋默默在下侍立,一言不發,且低著頭。
“世子憂心國事,焦慮過度,已是高熱不退。”崔季舒見大丞相沉吟不語,便回道。
“既如此,阿奴打算如何應變?”高歡問道。
“若是上圭事成,便趁隙奪關中之權;上圭事敗,作壁上觀,以收取漁人之利。”高澄毫不猶疑地答道。
“想得如此清楚還有何可慮者?”高歡反問。“阿奴究竟還是氣量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