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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玉英唇邊笑卻泯去了,目中湧上淚來,總覺得他與以往不同。縱然面如春風,還是讓她覺得遙遠不及。“夫君總是和我隔了一層。何必如此見外?夫君的子嗣難道不是我的子嗣?”
宇文泰沒說話,低頭看著元玉英仰視他。依舊是絕世容顏,他卻心中恍惚,沒有解釋,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來輕輕拂掉元玉英的淚,極溫柔地低語道,“別哭了。”
元玉英平靜一刻,心裡暗愧,收束了一瞬間的失控。
宇文泰直等她收了淚,才道,“好好休息,我還有事。”說完便放開了元玉英轉身去了。
元玉英沒說話,直到看著宇文泰的背影消失,南喬進來。
麗日高照時,長安又是明媚春日,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宇文泰被引著進了高唐觀,卻只覺得滿是陰鬱之氣。
他知道高澄受了傷。侯景、陳元康、崔季舒當然也知道,此時關中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了宇文泰。
奇怪的是,他並未見高澄臥於榻上養傷,反倒是衣冠楚楚,傲踞上座。只是看起來面色異常蒼白,倒像是疲累傷病所致。而侯景、陳元康、崔季舒則侍立在下,齊齊都看著他進來。
第68章 :青山相望兩不厭(上)
“宇文泰向世子請罪。”宇文泰看了一眼高澄,立刻大步走進來,老遠便停下施以大禮,口中大聲道。
高澄高高在上地看著他如此畢恭畢敬卻面無表情。
侯景冷眼旁觀地看著宇文泰,又忍不住偷窺高澄。
陳元康也面無表情地看著宇文泰。
唯有崔季舒,看看宇文泰,又不解地看著高澄。
高澄當然不會真的信了侯景所說的什麼賀拔岳舊部,什麼河西流民的一番東拉西扯的說辭。但是他也不相信宇文泰就是乾乾淨淨的。正好要藉此機會看看這個人。
“黑獺兄何必如此自責。”當著眾臣的面,高澄喚著宇文泰的小名兒,但是聽不出來有一絲親切。看似當作親密兄弟,卻拉開了實足的距離。“請起,請起。”高澄吩咐道。
宇文泰依言起身,昂然直視。“世子若是不降罪,我自己也難以心安。”
“兄不必如此。”高澄似乎想要站起來,但是體力難支,仍然坐著,“關中如今是大行台南陽王的治下,出了事與兄有何干?不必替他人承擔罪責。”高澄振振有辭地道。
此言一出,宇文泰心裡一冷。侯景也忍不住暗中瞧了高澄一眼,想不到他如此厲害,此時倒把個弄假成真的元寶炬放到前面來了,又堵了宇文泰的口。
“世子遠來是客。雖然大丞相王叔未有囑託,但世子之安危自然繫於黑獺一身,豈能推卸?”宇文泰不軟不硬地道。但看他面上卻恭敬極了。
侯景又是心裡一沉,想不到宇文泰也反應這麼快。不講國事講家事,宇文泰是大丞相親認的“侄兒”,命與自己的嫡子、世子高澄為兄弟。在關中,世子既然是客,那麼不言而喻,自然他便是主。從高歡處的私交論起來,宇文泰是兄,高澄是弟,不推卸責任其實的連帶結果就是也擁有了某種權力。
“黑獺兄既然以我為弟,弟倒深盼兄守好關中以待來日。”高澄的語氣漸漸和緩起來。關中之爭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既然此時不能有所進展,不如留些餘地以待將來。
宇文泰暗中鬆了口氣,誠懇道,“世子如此體諒,黑獺鳴感五內,願為世子和大丞相盡心盡力。”
聽他話說的巧妙,摩棱兩可,侯景知道二人互斗已不會劍拔弩張。
日光傾城,趙貴在朝雲驛如錦繡叢般的園林中安靜地等待。他並不是魯莽的人,原是出身於官宦武職之家。也許生來便沒有選擇,熱血拋灑自然為了前程,但也有一份縱情的任性。有些東西從來沒想過,因為不必去想,但是現在又不得不去想。在這樣安靜又美麗的園子裡,最難得的是安靜的時光。
暖風麗日,鳥爭鳴、花如錦。一抬頭恰巧看到宇文泰從高唐觀里出來,看面上神態,竟像是一身輕鬆。趙貴也不由得鬆了口氣迎上來。喚了一聲,“明公……”等著宇文泰講剛才的情景。
宇文泰卻沒說話,向著遠處的雲夢台眺望,並不看趙貴道,“無論如何,我要見她一面。”這便是對趙貴的吩咐,並且沒有留下絲毫可駁回的餘地。
趙貴是聰明人,立刻便明白了,沉默一瞬,知道阻攔無用,那便不如幫著他了了這個心愿。於是回道,“明公靜候,元貴去辦。”
驃騎將軍府里,跟著長公主元玉英的侍女南喬雖然沒有什麼官職,但是歷來受長公主倚重,駙馬器重,所以身份自然不同。府里人都知道,南喬是長公主的內總管。還有從洛陽帶來的人,也都事事聽從南喬吩咐。
元寶炬早先就和趙貴知會過,說是在長安只有長公主一個故人,自然期盼長公主快些從統萬到長安,好見上一面。況且也表明,皇帝元修也有這個意思,希望南陽王元寶炬替遠在洛陽的他問候長姊。
南喬侍從長公主元玉英到了大行台行轅,命人進去稟報長公主降臨。南喬的意思自然就是長公主的意思。長公主是依照帝室之禮來見她的族兄,符合人之常情。這裡面也有不容避見的意思,決定權不能在大行台行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