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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處處都簇然一新,連高澄都不得不注意到了。這些他都不在意,唯有一樣東西讓他大感興趣。元善見居然把窗上的厚麻布全都取掉,換成了玻璃。這真是個別出心裁的主意。
玻璃,原本如同瑪瑙、寶玉,做杯盤碗盞倒是有,誰曾經想過用這種珍器去鑲嵌在窗戶上?看來元善見最近真是心情大好,才能有這樣的好主意想出來。這主意連高澄都不得不佩服。
玻璃是半透明的,不會阻隔外面的光線。大殿裡赫然亮得就像是在院子裡一樣。再也沒有那種昏暗滯悶的感覺了。坐在臨窗的地方,覺得外面的陽光都會隔著窗戶灑在自己身上,別提有多愜意。
高遠君就是坐在這樣灑滿陽光的殿內看著自己的兄長走進來。外戚家的人許久都沒有入宮了。自從上一次琅琊公主元玉儀在宮裡突然早產,孩子夭折,就再也沒有她的兄長進宮來。
原本想借著打殺了婉兒這個太原公夫人的心腹,給二兄高洋一點提醒和警告,沒想到太原公高洋不聞不問,根本就沒有進宮來理會一句。似乎不但不受驚,連解釋都懶得解釋。
這已經讓高遠君心裡不快了。後來太醫令診出皇后有了身孕,高遠君興奮之餘把這事拋開了。現在看到大兄才想起來,二兄連道賀都沒有。她心裡的那種不快就好像醞釀久了,發了酵,更讓她不舒服。
這麼一相襯,倒對大兄的突然造訪有了驚喜。何況她原本就有心事,害怕大兄因為琅琊公主的事遷怒於她。
因為殿內又亮又暖和,高遠君令把大床上的斗帳都撤了,請兄長在大床上共坐。
孝用不著皇后多吩咐已經指揮著宮婢們捧著金寶珍器把樣樣精緻難得的食用之物呈上來。雖然她也知道,皇后和大將軍的心思都不會在這兒。
“早就該進宮來拜見皇后。”高澄也沒客氣,在大床上盤膝正坐,慢條斯理地把絳紗袍的下擺整理好。
這話在高遠君聽來不明其所指,心裡一跳,不動聲色地笑道,“大兄事多,不必拘於俗禮。”
高澄抬頭看著她笑道,“幸好有皇后在宮裡為我分憂。”他語氣里不摻一點假,倒把高遠君聽得怔住了。高澄沒留意她的心思,又絮絮道,“皇后有了身孕就更好了,若是生個小郎君就更好。”
高遠君這時福至心靈,立刻笑道,“就算是小郎君,也要仰仗大將軍這個舅父。”
高澄笑道,“甥舅是骨肉至親,自然比外人不同。皇后這時候還要好好保養。”
高澄沒往下說,但高遠君又覺得他別有所指。裝作低頭撫弄自己仍然平坦的腹部,沒回答。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像是找話題一樣問道,“大兄從晉陽回來,阿爺還好嗎?聽說大兄回了鄴城出城去了幾次,也不知道母親如何?我正思接母親入宮來住些日子。”
高澄一邊聽她說,一邊拿起茶盞像是在喝茶。聽她提到父親高歡時仿佛全然不知情的樣子。但又提到讓母親婁夫人入宮,高澄覺得這倒也是個主意。他不相信元善見一點不知道高王傷病的事,但又不能確定他知道到什麼程度。他也覺察到皇帝最近是有點樂而忘憂的樣子。不知道是因為敗了西寇,還是因為皇后的身孕,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元善見沒有把高王傷病不起的事告訴皇后、他的妹妹。至於是怕皇后孕中多憂,還是因為終究還是和皇后兩種心思,始終不相親,他心裡大致明白,但絕不會說出來。
高澄裝作什麼都不明白的樣子,放下茶盞。“阿爺的傷不算太重,但一直未見好。畢竟年紀大了,染了病也難好。”這話說得模稜兩可,模模糊糊。好像說明白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沒想到高遠君立刻驚道,“阿爺在玉壁受了傷?”她面色都變了,原本跽坐,這時身子猛然起來。
站在遠處的孝立刻走過來,扶著高遠君重新坐下。
高澄看高遠君面色煞白,都有點失神了,這才明白,原來她什麼都不知道。
“妹妹也別著急。”他輕描淡寫勸了一句。“你正有身孕,不宜過憂過怒,再大的事都有兄長在,不必你多思憂慮。”
高澄是在勸高遠君,其實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現在這種情勢,高遠君自然不能有閃失。這不只是高遠君自己,也是高氏一族的共同利益。
高遠君是極聰明的人,心裡已經迅速地理清楚了脈胳,讓自己心思安定下來。高澄那一句:“再大的事都有兄長在”,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原本高澄只是表明態度的一句話而已,現在這種情況下,讓高遠君覺得格外感觸良多。
“大兄說的是。”高遠君也知道,保注子,保重自己,這是目前最該做的事。“兄長待我一直便是如父如兄,鄴城的事也都是大兄一直協理。宮中倒沒什麼,有大兄在,我也安心了。我都聽大兄的。”
高遠君也很巧妙地藉機表明了自己的心思。
孝看到皇后和大將軍都不再說話,各自低頭仿佛在飲茶進食,但殿內的氣氛明顯沉重了。只是這沉重裡面終究還是安寧的。
眼看著臘日就快到了,大將軍府里雖然也準備祭禮和宮宴的事。但一切都是在安靜之中井然有序地進行,還是少了點往年的熱鬧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