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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刻,高遠君敏銳地察覺到:如果她敢說一個不字……
她看到了武士們明晃晃的刀劍。
“既然如此,太原公應該去找陛下,到椒房殿來做什麼?”高遠君其實到現在還不知道她這位二兄的用意究竟何在?
皇帝確實不在宮中。
高遠君現在也並不知道她的夫君,大魏的天子去了哪裡。
天黑了。
夏天的夜晚,鄴城悶熱得沒有一絲風。急需一場大雨來緩解悶熱,帶來新的氣息。
濟北王元徽的府第里,燈火通明。皇帝元善見就在庭院中徘徊。一種焦躁的氣氛瀰漫在庭院中。
中常侍林興仁也不肯停息地走過來、走過去,一會兒看看皇帝,一會兒又向院門口張望。
其餘的宦官、婢僕們都不敢動,只站在不顯眼的地方聽候吩咐。誰都知道要出大事了。
元善見沒有回宮,直接就來了濟北王的府第。然而事到如今才知道要做成一件事究竟有多難。
照元善見原來的想法,很簡單。高澄不在鄴城這是最好地機會。高洋根本不足慮,只要把高洋及高澄的其他幾個幼弟殺了,再把鄴城牢牢掌握手中,重新立高澄的世子、他的外甥高孝琬做渤海王,就可以達到權力的制衡,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高孝琬,是長公主元仲華的兒子,是高王嫡妃元仲華唯一親生兒子,他自然可以做高氏的繼承人。而高孝琬又是魏室的外甥,與元氏的關係血肉相連,元氏的宗室諸王也必會接受皇帝的這個決定。
撫平了高氏和元氏的異議,找到高孝琬這個合適的人選暫時過渡,也就是帝權復興的時候。高孝琬不過是個數歲小兒,有名無實,不能擺布皇帝,皇帝也就真的能親掌大權了。
然而事到臨頭才發現,事情沒有想得那麼簡單。
滿懷積怨,恨不得天天喊著要清君側、除權奸的宗室諸王們要不然是沒有力量去做這件事,要不然就是怕引火燒身。臨時竟然集結不起來人去先把都城給控制住。
就這麼坐失良機了。
元善見久等不來有人肯附和的消息。好在他心裡還是稍感安慰的。幸好這是高洋,不是高澄。不然簡直是無法想像。他知道高洋一定是進宮找皇后問主意去了。
元善見心裡真是萬般痛恨,如果他有可用之兵,就該先把王太妃婁氏、高王妃元仲華,還有高澄的弟弟、兒子們先全都一網打盡。
林興仁心裡其實比皇帝還急得厲害。他看不下去這麼大好的機會就錯失掉。怎麼濟北王去了那麼久還不回來?
他看一眼皇帝已經是心神不寧,而他比皇帝還心神不寧。這種時候,失一瞬就少一分把握。既然等不來宗室諸王們的消息,還不如先把宮中內宦集合起來。
林興仁心裡做了決定,忽生慷慨赴死之心。走到元善見身邊。
“主上!”他一聲大呼。
元善見被驚得身子一顫,立刻回過神來,不知所云地問道,“高王在哪兒?!”
林興仁一怔,先明白皇帝是什麼意思。當他明白過來,知道皇帝是潛意識裡懼怕高澄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門被撞開了。
“主上!主上!”濟北王元徽跌跌撞撞地闖進來到處找元善見。
“王叔!人呢?”元善見立刻興奮起來,向元徽奔來。
“陛下……進來了……”他是又急又嚇,話都說不清楚了。
元善見緩了口氣,勉強笑了笑,希望為時不晚。“來了就好……”
“太保……孫龍雀……闖進來了!”元徽終於喘勻了氣把話說完整了。
“孫龍雀?!”元善見頓時如墜冰川之中。等明白過來,不甘心地問道,“元雍呢?”
“元雍病得下不了榻……”元徽沮喪地回道。
高陽王元雍,是他們最後的希望,只是沒想到他居然在這個時候病得下不了榻了。
孫騰,元善見心裡一直是實足的惡感。在他入繼統序之前,還是清河王的世子,那時年紀幼小,便知道這個孫騰曾經在洛陽永寧寺的佛塔下逼死了烈宗節閔帝元恭,又親手弒殺了高歡從信都帶來的惺帝元朗。
難道今天就輪到他了?
元善見一下子失神了。
然而外面嘈雜起來,喧囂漸起,接著是吵鬧、呼喝。
終於來了。
元善見絕望地看著大門洞開之處。
他先看到的是雪亮的鋒利兵刃,然後是孫騰陰沉的面孔和布滿了殺機的眼睛。
孫騰,站在元善見面前,一句話都沒說。
亂軍湧入,宦官奴婢等紛紛驚呼失聲亂作一團。但看到孫太保靜立無聲,手中持劍,頓時讓人覺得滿是陰森、恐怖。
這院子裡居然一下子就安靜了。誰都不敢再出聲,仿佛一發出聲音就會成為眾矢之的,然後就有可能遭受到身首異處的厄運。
就在安靜之中,中常侍林興仁突然幾步上前,指著孫騰大喝道,“亂臣賊子,在天子面前陳兵耀武,是何用意?”
連元善見都被這突發之情驚住了。而這一刻是他最後悔的一刻。
濟北王元徽不動聲色地往皇帝身後躲了躲。
人人都以為林興仁必死於當場。元善見也是這麼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