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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丞相宇文泰身上,宇文泰走到南陽王元寶炬身邊一把將他從地上扶起來。宇文泰大將,力大無匹,元寶炬在不知曉的情況下幾乎是半被拎起來的。他心頭一緊,看著宇文泰,低聲道,“大丞相為何一定要強人所難?吾並不慕皇帝之名。”
宇文泰一邊扶他走上前去,面對眾臣,一邊低語道,“殿下是帝室之裔,豈能不救危難?聽說殿下世子名元欽?吾也有愛女,願結為夫婦,吾願與殿下同舟共濟、生死與共。”
說完不等元寶炬回答,宇文泰便率眾而跪。大聲道,“因國有佞臣,先帝遂西遷長安,以圖社稷中興,如今需明君方能興社稷收洛陽以重整基業,創烈祖、太宗、世祖、高祖之偉績,以肇中興之氣象。臣宇文泰誓率百官保大魏社稷,願尊南陽王為帝,乞請陛下准允。”說罷便大禮而拜。
宇文泰一番話赤誠坦白,忠君忠大魏之心彰然其上,就算是洛陽客卿也沒什麼可挑剔的了。況南陽王元寶炬成熟穩重,也算是此時續統的最佳人選了。於是眾臣隨之而拜,眾口一辭地稱“陛下。”
“先帝不測”,輕描淡寫的四個字便將元修及他的一切翻了過去。
眼看著也算是順利過渡,朝局穩定,其實大魏在長安的一頁自此才算是真正翻開。廟堂之上自有大丞相宇文泰鼎力安穩下來,而宮掖之內的安定便要求諸於長公主元玉英。元玉英本來就是個心量宏闊的人,如此一來就算是再多的傷痛也埋進了心裡,反倒以先帝長姊的身份把過渡中的大魏宮廷安置得非常妥貼,這本身也就是一種態度。而長公主元玉英不只是先帝元修的長姊,更重要還是當朝大丞相宇文泰的夫人,因此宇文泰的地位也算是由此真正地穩固了。
當月娥再次見到宇文泰的時候其實已經幾日之後了。而其實她還不知道這其中的變化,更不知道是大丞相有命要有意瞞著她的。
日光傾瀉,連日裡來長安都是好天氣,好像是對前一段時間天象異常的一種補償。當書齋的門打開,一曝陽光灑入,宇文泰身披日光站立於書齋門口,他身後有序而立的是大丞相府里所有的婢僕。
月娥下意識地撫了撫已經微凸的腹部,她這個並不顯眼的動作卻沒有逃過宇文泰的眼睛。而當宇文泰跨入門內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卻被身後的奴婢扶住了,其實被瞞著的只有她一個人。奴婢們想扶著她坐下,卻被她輕輕推開了。
月娥直盯著宇文泰,宇文泰一步一步走過來,月娥覺得他仿佛滿腹心事,這沉默中醞釀著讓她害怕的東西。宇文泰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避諱地走到她身邊,親手扶著她坐下來。月娥不解地看著他。
月娥安坐榻上,宇文泰退下數步,忽然對著月娥跪下來大禮參拜。
“大丞相……你……”月娥著實是受了驚。
“臣宇文泰拜見皇后殿下。”宇文泰叩頭伏地,聲音卻低沉下去。
月娥沒說話也沒動,像是沒聽到他的話。
所有的奴婢都在宇文泰身後跪下來,幾乎呼聲震天。
一種深深的恐懼和不安在月娥心裡湧起。她恍然明白了,眼前跪拜在她面前的男人,為什麼她第一次見到他時會那麼不安,她心裡最深的恐懼源他而起。他對她的一切失禮又是為什麼?絕不是因為她,可是她卻被無端捲入了,再也逃不掉了。
長安城外,綠野無邊,柔然公主月光已經上了牛車。
世子禿突佳和大丞相宇文泰並肩而行。
“既然世子執意回去,吾也不便強留,只是大魏與柔然通好之意還請世子回去詳述於朔方郡公。”宇文泰趁著禿突佳臨行前的時間坦陳直言。“既已有約永結盟好,大魏的承諾自不會改變。時機相宜時,主上自然會迎娶公主到長安,立為皇后。”
宇文泰說的“主上”是指新皇帝元寶炬,禿突佳當然也明白。
禿突佳看宇文泰說的這麼篤定,立刻不容置疑地反駁道,“大丞相說的真是玩笑話,難道還要再讓人殺了新皇后不成?”他忽然停下來,打量著宇文泰,玩味地道,“我看大丞相倒比新皇帝更合適。其實有妻無妻倒並不是可患之處,要緊的是說了話會不會一言九鼎。”禿突佳展顏一笑道,“更何況大丞相一表人才。”
宇文泰沒把禿突佳的話當真,笑道,“世子若是在長安久了,恐我也難辨汝出語真假了。”
禿突佳正色道,“既然大丞相要表盟好之心迎娶月光公主,那就請先廢后,虛位以待。”說完,禿突佳並不等宇文泰回答便轉身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他的坐騎:一匹渾身雪白,四蹄如墨的駿馬奔來。禿突佳飛躍馬上,向著背離長安的方向飛馳而去。
第111章 :鄴都中世子統廟堂(一)
冬日來臨,鄴城與晉陽卻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鄴城無雪,風和日麗,天氣十分溫暖。天高雲淡、日朗風清,當陽光傾城時,街頭人流如織卻個個往來從容、不急不緩,一派平和、安定的氣象。許是因為歷盡風雨、滄桑已久,早就洞曉了塵世變遷。
高澄今日無事,和崔季舒、崔暹乘牛車過街市。三個人在牛車裡似乎是有點侷促,更何況崔季舒身型胖大如麵團一般。但是三個人都各自有心事,誰都不說話,車裡的空間倒還算是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