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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最盼著我趕緊離開?”月光也靠進了憑几里,頓時覺得舒服無比。在這樣北風呼嘯的冬夜,她覺得和元仲華共坐夜話也是挺愜意的事。
她倒是一點都不著急,也一點都沒多想。她甚至覺得住在這兒比晉陽霸府那個冷冰冰的地方有意思很多。雖然她的夫君高王也算是獨寵她,但總讓她覺得有點不真實。
乍然說起要走,她還真的很捨不得元仲華。
元仲華看著她聽她說話,笑道,“我才不盼你走,若是我留你在此,你真的肯留嗎?”
月光半真半假地笑道,“長公主留我,我自然不走,只怕長公主不是真心。”
元仲華剛要玩笑幾句,忽然聽見有腳步聲,然後便看到阿孌匆匆走進來,面色沉鬱,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把元仲華的注意力立刻吸引了過去。
月光見元仲華變了臉色,也轉過頭去。
“柔然世子在府門口,要見殿下和王妃。”她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月光。
“柔然世子?”元仲華立刻坐直了身子,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我大兄來了?!”月光卻是又驚又喜,已經起身要下床去。
“大將軍呢?”元仲華問阿孌。
高澄回鄴城有些日子了。但元仲華見他的次數屈指可數。總覺高澄心裡有事,一改常性,元仲華心裡也疑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冷漠。不過,柔然世子突然來訪,怎麼說都該府里的郎主出面。
“大將軍今日不在府里。”阿孌回道,又補充了一句,“前幾日郎主倒都在。”
元仲華沒說話。不管他在還是不在,反正他們都沒見面。不用問也知道,想必是在東柏堂。不知道高澄回鄴城後去了東柏堂幾次,也不清楚他知道了元玉儀生子夭折的事後究竟是什麼反映。
“柔然世子是要拜見大將軍,但聽說大將軍不在府里,知道王妃在此,所以才請見殿下和王妃。”阿孌又解釋了一句。
月光久不見親人,早就按捺不住了,向元仲華笑道,“不必長公主費周章,我自己去見大兄。”說完就起身向外面走去。
元仲華向阿孌吩咐道,“去告訴柔然世子,我不便見他。儘管讓王妃和她兄長敘舊,命奴婢們好好服侍。”
阿孌想了想,但還是遲疑著問道,“要不要去東柏堂請大將軍回來?”
“不必。”元仲華卻沒有一點猶豫。“大將軍自然會知道,不用多事。”
東柏堂里,出人意料地大將軍沒有寬闊、華麗的鳴鶴堂,只在溫室和幾個心腹密議。
小有小的好處。冷得刺骨,北風肆虐的冬天,小小的斗室中溫暖如春,而且因為小,格外讓人覺得有安全感。
除了高澄,還有陳元康、崔季舒、崔暹。
高澄回鄴城以後,崔季舒和崔暹不是第一次見高澄。但是高澄召他們來東柏堂還是第一次。說不上來是哪兒,崔季舒和崔暹都覺得大將軍與往日不同。可又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同。
只有陳元康不覺得。
“大將軍,暹聽說高王在玉壁受了傷,又染了病,不知道情勢如何了?”崔暹第一個忍不住先問出來。
崔暹的語氣非常關切,同時盯著高澄看他神色。
燈燭璨璨,炭火雄雄,溫室里又亮又溫暖。坐在筵床上的高澄幾乎被亮光照得一張面孔上纖毫畢現,無可隱藏。他一雙綠色的眼睛裡有種如鷹隼般冷靜得可怕的東西。
“崔暹,你怎麼說話呢?郎主就在這兒,你還說什麼坊間傳言?拿流言來質問郎主,你這是什麼意思?如此無禮,難道要讓我這個叔父在郎主面前懲戒你不成?”崔季舒搶在高澄前面,先訓斥了自己的侄兒。
崔季舒是不滿崔暹怎麼說話這麼直率,還把什麼“聽說”樣的詞都用上了。在他心裡,大將軍有什麼決斷自然不會瞞著他們幾個心腹之人,有什麼事要做也會直說。如此,等吩咐便是了,何須無端猜測?
陳元康瞟了一眼崔氏叔侄,他什麼話也沒說。
高澄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處,好像頭疼似的。溫室內很熱,他衣著隨意,只穿著件元青色的袍子,抬臂之際寬寬的大袖滑了下去,露出肌肉結實的小臂。他也沒有戴冠,只用一隻玉簪束髮,倒顯得乾淨利落。
這麼深色的袍子,讓他變得成熟又深沉。崔季舒忽然覺得他有點不認識高澄了。強烈的燈光下,他甚至在他眼角處看到了沉積的歲月風塵。這讓他太意外。不知怎麼走神,想起了初到鄴城輔政時的那個曾經過於年輕的渤海王世子。
“季倫聽說的不假。”高澄坐直了身子直視崔季舒。“流言不做理會,自然不攻自破。越是解釋傳言就越神乎其神。”
高澄一會兒說“不假”,一會兒又說“流言”。崔氏叔侄都是聰明人,立刻就明白了大將軍的意思,但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高王難道真會不虞?崔季舒和崔暹都瞪大眼睛看著高澄。高澄的意思很明顯是要封鎖這個消息。
“高王征戰玉壁,受點傷很正常。偶染微恙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大將軍回鄴城這麼久,就算是戰事勞累,也該休息過來了吧?”崔季舒第一個反映過來,先接上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