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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頂石青色並不張揚的轎子四人轎子穩穩妥妥的停在西華門,李鴻章微顫顫的掀開帘子在戈什啥的攙扶下徐徐出來,眼望著那物是人非的紫禁城的紅色宮牆以及掩飾不住的樓台殿閣,李鴻章長嘆了口氣。
遼東的事兒鬧到這番地步,他這個被糊匠也只能親自出馬了,接到遼東軍情的電報,他差點兒沒有昏厥了過去。這件事不是一城一池的問題,也絕不是派兵圍剿就能輕易解決的,盛京淪陷就意味著朝廷的威嚴從此不復存在,人心,,
李鴻章心力交瘁的拆東補西,這些年來這精氣兒早就枯竭了,就剩下這一口氣兒,偏偏還不能安生,如今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來之前他還無力的在想:“這大清朝怎麼就有這麼一樁樁揪心的事兒呢?”
“中堂,是不是現在進去?”邊上的戈什啥見這位李二先生在恍著神,笑嘻嘻的打著千問。
李鴻章回過神來,微微愕然,最後點頭道:“遞牌子罷。”
養心殿用得是黃琉璃瓦歇山式頂,明間、西次間接卷棚抱廈。前檐檐柱位,每間各加方柱兩根,外觀似口間。養心殿的名字出自孟子的“存其心養其性以事天“意思就是涵養天性。皇帝的寶座設在明間正中,上懸雍正御筆“中正仁和”匾,慈禧就住在西側的“燕禧堂。”隨時登臨前堂,處理政務。
李鴻章由個小太監帶進來,隱約約的就看到一個人站在這裡多時,小太監在邊上道:“中堂,您先歇會兒,老佛爺還在軍機處里聽著軍機、章京的意見呢,待會就能來,奴才就要告退了。”
李鴻章微微頜,仔細打量著早已在這裡等候多時的人兒,這人他認識,不是前些年罵他最凶的那個“清流,張之洞是誰?
當年張之洞還在京城裡做輸林,正兒八經的清流派,看李鴻章直比嚴重頂肉中刺,三五日便要上摺子罵上一遭,後來去了山西做巡撫,一下子就變了模樣,弄洋務比誰都積極,槍彈廠、鐵廠、槍炮廠、鑄錢廠、機器織布局、礦務局一個都沒少建,還謀思著弄個水6師學堂出來;如今在天津,更是以新幾不甘和操法練兵。弄得是有聲有煮。比他李鴻章更激講。
張之洞顯得年輕的多,見到李鴻章,神色恬然,微微笑笑頜算是打了招呼,兩個人不太對付,當年他張之洞捕風捉影,為了批評洋務,沒少辱及李鴻章的家人,若是兩個人能共棄前嫌,那才真真的出鬼了。
李鴻章倒是坦然的很,站在殿口,望著外頭的日頭,又偶爾去打量打量去琉璃窗,心裡思量看待會該如何奏對,現在老佛爺是什麼樣的心思,這事兒又該如何善後,各種各樣的思緒紛沓而至。
另一邊的張之洞倒是憋不住了,其實他對李鴻章仍有成見,從前是反對他弄洋務,現在是看不起李鴻章縱容家人和幕僚借著洋務的機會中飽私囊,因此,在這洋務派來,張之洞更傾向於左宗棠,敬佩左宗棠的兩袖清風,佩服他為朝廷效力不留餘地。不過現在這當口不是憋氣的時候,現在和李鴻章通通氣,心裡也能打好腹稿不是。
對於遼東的亂局,張之洞也是心驚膽寒了一眸子,這事兒鬧得太大,已不再是民變的問題了,善後的問題也麻煩,剿滅了這伙亂賊又怎麼樣?影響都已出來了,一些各省潛伏的秘密幫會一個個打了雞血似的,都說大清朝要完了,龍脈給人斷了,巴望著變天呢,好在各地督撫的圍剿也還算得力,不至於連關內也跟著糜爛,他猶豫了一眸子,終於還是道:“中堂,遼東的事兒你怎麼看?”
“嗯?”李鴻章徐徐旋過身來,打量了會張之洞,笑了笑:“怎麼。孝達有什麼高見?。
張之洞倒是推心置腹,並沒有藏著掖著,侃侃而言道:“這事兒棘手之處已不是剿不剿的干係了,而是善後的問題,盛京淪陷,就給人覷著了空子,給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留了念想,哎, 怎麼會料到盛京會出事呢,前幾年遼東還不是好好的嗎?”
李鴻章半闔著眼,猜測著張之洞的用意,淡然一笑:“能預料到哪裡會出事兒,朝廷養咱們這些人做什麼?這件事不忙,徐圖漸進才是正理兒。”
他說了等於沒說,一點兒真知灼見都沒有,完全是那一套敷衍了事的話,李鴻章的心眼並不算大,與張之洞有前嫌,難道還指望著李二先生去和這位洋務新貴手拉手們?
張之洞訕然一笑,只說了一聲是,便不再搭話了,李二先生的話他都聽不出來,那他這輩子算是白活了,既然人家不願意說,不想對自個,兒說,那就隨他去吧。
兩個人如靜默片中的不想乾的路人甲和路人乙,各自作出坦然的樣子,也各懷著心思。這時李蓮英匆匆的過來,扯著嗓子道:“哎兩位爺,大事兒不好了,老佛爺在軍機處火兒了,請二位爺去呢,快,快”。
李鴻章、張之洞抖擻精神,一齊點點頭,跟隨著李蓮英出了養心殿,匆匆的往軍機處走,李蓮英心裡浮了一層陰霾,他是知道老佛爺的性子的,為了玩制衡,她一直刻意將封疆大臣們與軍機處隔開,那邊和軍機處的人商量,這邊在到養心殿來召問他和張之洞,便是存著這個,心思,現下也不知動了什麼火氣兒,竟破壞了規矩,顯然定是有人觸怒的緊了。
軍機處原本設在太和門外,後來恐漏瀉機密,於是又遷至隆宗門內設置軍機房,選內閣中謹密者入值絡寫,以為處理緊急軍務之用,輔佐皇帝處理政務。這軍機房不過五間屋子,除了清淨,沒別的好,李鴻章、張之洞魚貫而入,便聽到這值班房裡鴉雀無聲,五六個軍機大臣統統跪著垂頭不敢回話,上面的慈禧坐在炕上,顯得余怒未消,這裡頭尤其是翁同酥臉色青白,全身似趴伏一樣聳拉著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