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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章

    陸國公那張不動聲色的面孔下並非全無波瀾, 穆安之在朝囂張他早便見過, 但真正對上時, 穆安之那種冷酷的敏銳仍令陸國公有種如坐針氈的危脅,尤其在穆安之不留任何情面的將宋尚書罵厥過去之後。

    這便是官場!

    官員的戰場!

    穆安之的政治資本並不豐厚, 宋尚書朝中大員, 一言不慎被穆安之抓住漏洞, 穆安之立刻口出如刀將宋尚書打的全無還手之力, 這種敏銳,這種口才,甚至讓陸國公的腦海中浮現出一絲不太美妙的回憶。

    穆安之不過是在刑部初初分管一件大案的皇子, 甚至不能完全管控刑部, 但哪怕面對內閣大員,都沒有一絲懼意。

    甚至, 他主動出擊,對穆宣帝道, 「臣先前不知有先帝與先忠武公之事, 南夷軍糧案是臣主審, 既如此,請陛下將此事交給臣, 臣必能辦的妥當。」

    陸國公立時心生不妙,但他實未料到穆安之竟然對先忠武公救駕先帝而死之事一無所知,且觀此情形, 穆宣帝並未對穆安之提及此事, 他先於穆宣帝說破, 已是不妥。

    這個時候,他再攔穆安之,怕帝心不悅。

    陸國公素來妥當,步步穩健,素不涉險,故未再說話。

    穆宣帝看向面前幾人,陸國公杜尚書均無異議,穆宣帝便對穆安之道,「有始有終,此事便交給你來辦。」

    陸國公心臟陡色一沉,穆宣帝此一句,已知帝心所向。

    不過,三殿下即便真的能逼殺胡源,南安侯縱是面子上大義滅親,難道心裡就真能痛快?

    穆安之自御前告退,立刻召杜長史華長史商量此事,杜長史年輕,略比穆安之大個四五歲,杜長史扇骨一下下的敲擊掌心,「竟有這事?我從小在帝都長大,帝都權貴豪門中的逸事傳聞我大都知道,這事我從未聽聞半點風聲。不過,先忠武公因救駕重傷不愈離世倒不是什麼秘密,忠武公過逝後,先帝譴今上親至南安侯府代為祭奠,親擬諡號忠武二字,武將得此美諡者,屈指可數。可卻從未聽聞過先帝有過此言。」

    朕之子孫,絕不相負。

    這豈不是免死金牌麼!

    華長史在帝都為宦多年,亦是初次聽聞此事。華長史道,「先帝在位時的史書已經修整完繕,史書中並未提及先帝對胡家有此承諾。但,陸國公也不至於說謊。」陸國公敢在御前提,必然是確有此事。

    杜長史眼睛一眯,問,「殿下也未在陛下那裡聽說過此事。」

    穆安之翻個白眼,他跟穆宣帝關係一般,這事在華杜二人這裡並非秘密。

    杜長史搖開摺扇,忍笑道,「如今隨扈官員誰不知殿下倍受陛下重用,每日在陛下跟前服侍不說,還代陛下批閱奏章。」

    華長史也覺著有些好笑,估計現在認為並不受陛下寵愛的就是三殿下自己了。華長史道,「倘陛下厭惡誰,那是再不會多看一眼的。陛下知殿下性情純直,指點殿下,殿下晨昏定醒,為君父分憂,實稱得上父慈子孝,天下楷模。」

    穆安之奇怪,「你倆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會拍馬屁了。」

    華長史險沒叫這話噎死,杜長史翻個剛剛穆安之一模一樣的白眼,「興許是陛下聽奉承話聽的太多,就喜歡殿下這樣噎人的。」

    穆安之素來會噎人,不想竟叫杜長史噎個正著,不禁一樂。華長史說,「南安侯府的事,不妨問問安黎,他應知道一些。」

    穆安之雖說話噎人,心腸當真極軟,胡安黎一向很得他心意,問胡安黎此事,將來再讓胡源伏法,到底是父子。

    杜長史看出穆安之的猶豫,直接道,「若我是安黎,寧可知道案情進展,難道還真刻意迴避,什麼都裝做糊塗不知,最後哭上一場,做足孝子本分?若安黎肯那樣裝模作樣,當初根本不會把周氏的事鬧出來。」

    穆安之仍是同杜長史道,「你們是內窗師兄弟,你私下問問他,他怕是也不大清楚,不然當初會告訴咱們。」

    穆安之這話也在理,杜長史領命而去。

    因胡清被冊侯府世子,雖是在行宮,往來道賀之人也極多。胡清在隨駕之列是穆宣帝欽點,胡安黎是被穆安之帶來的,胡清近來時有交際,兒子不在身邊,便叫了胡安黎過來,帶著他穿針引線引薦些人脈。

    胡清這做叔叔的,真是比胡源這做爹的稱職百倍。

    胡安黎自胡清那裡辭出回穆安之的行宮別莊,杜長史方去尋他。胡安黎身上有些淡淡未散的酒香,杜長史看他面頰微赤,手掌覆他額上問,「這是吃了多少酒?」

    「沒吃幾盞,師兄還不知道我,我一盞米酒入肚臉就要紅的。」小廝端來香茶,胡安黎遞給杜長史,「我這剛回來師兄就過來了,可是殿下那裡有事?」

    「有件事想問問你。」

    胡安黎打發小廝出去守門,杜長史這才將事說了,果然胡安黎皺眉,「這事我從未聽人提起過。」他有些迷惑的看向胡安黎,「我也只知道當年曾祖父是救駕而死,從未聽說先帝對胡家有過這樣的許諾。」

    胡安黎起身,「我去問問二叔,我沒見過曾祖父,二叔是見過的。」

    「你好不好問?」

    這事關係到胡源生死,讓胡安黎出面找胡清問,以後族人會如何評斷胡安黎。

    有一些帶著夏天草木香的軟風拂過素色窗紗,拂過胡安黎斯文清瘦的臉頰,酒暈的微紅漸漸褪去,胡安黎溫和的臉部線條逐漸冷酷,他道,「沒什麼不好問的。這事我都不知,可見祖父無意讓家族子弟憑此事炫耀,先帝時的史書也未記載此事。這絕非陛下之意,必是祖父之意。」

    說著,胡安黎忍不住譏誚一句,「我這個父親真是連祖父一成的智慧都沒有繼承。」

    朕之子孫,斷不相負。

    當年先帝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是出自君臣之情。

    胡安黎也相信,先帝對胡家說這句話,是真心的。

    不過,祖父更加明智,一朝天子一朝臣,未嘗不是一朝天子一朝君,君心莫測,與其大肆宣揚此事,倒不如閉口不提,史書不記,如此子孫不會因祖上之功而懈怠,天子方能感念胡家先人之功。

    這位陸國公還真是會把胡家往火坑裡推!

    胡安黎立刻就去了胡清那裡,胡家在行宮這裡亦有御賜別院,胡清聽完胡安黎說完來龍去脈,輕輕拍著湖邊扶欄,輕聲道,「這別院還是當年老祖宗在世時,仁宗皇帝所賜。」

    胡安黎望著胡清,胡清的視線自湖水上收回,對胡安黎道,「你也知道,我們這一支,原非嫡長一脈。胡家最初是外戚出身,嫡長一脈得的是承恩公之爵,我們這一支爵位是老祖宗刀槍血海里掙來的。當年秉承的教導便是以軍功立身,所以,嫡長一脈不為明聖皇后所喜逐漸凋零敗落,我們南安一支卻得以延續至今。」

    「當初你曾祖父救駕過身後,先帝原有意再為胡家賜爵,你祖父婉拒賜爵,此事也不准家人再提,今上登基後修先帝在位時的史書,也是你祖父面諫陛下請史官勿提此事。臣子救駕原為本份,何況咱們胡家多年深受皇恩,每個胡家子弟都當忠君保國,為君為國而死,乃是胡氏子弟的本分。你祖父從未對家中晚輩提及此事,也令我等不可再提,就是擔心家族子弟倘知曉此事反生怠惰之心。」胡清道,「你若不提,我也想不起。陸國公倒是消息靈通的很。」

    胡源現在的存在已令胡氏家族蒙羞,胡安黎是他嫡脈骨血,對胡源現在的認知也只有一個,斬首以謝天下,更是成全胡家最後的名譽與體面。

    胡源不死,胡家就會被他拖到更不堪的境地!

    不知陸國公是出自什麼樣的目的將此事在御前挑破,但,陸國公此舉是絕不會得到南安侯府的任何理解。南安侯府這樣存活百多年的家族,它所經歷的興衰,看過的世事,遠非賜爵不到二十年的陸國公府能比。

    它的冷酷,也遠在陸國公的想像之上。

    胡清那雙在南夷的戰火與海風中淬鍊多年的眼睛看向胡安黎,「跟著三殿下,未嘗不好。只是眼下外頭的閒言碎語會不大好聽。」

    胡安黎明白胡清的言下之意,胡清沒有裝什麼兄友弟恭,家族向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胡氏子弟在南夷流血賣命,胡源原該在帝都主持大局,結果,胡源弄出這樣的禍事!

    不說旁人,胡清對這位長兄就成見極深。

    胡清被南安侯派回帝都,便是有意讓他在御前磨練,以後接替世子之位的!

    不得不說,胡清與胡安黎都是明白人中的明白人。

    難得的是,二人皆有心胸,方有今日相處融洽。

    眼下局面,胡清不能出面,他是穆宣帝新立的世子,對於胡源之事,胡清最好避嫌。

    要出面的是胡安黎,只有胡安黎才能親自執筆書信給南安侯。

    此事,能決定的只有南安侯。

    南安侯可以大義滅親,因為他是胡源的父親,父讓子亡,子必亡。

    胡安黎則會因此終生為人所詬病,哪怕在胡清看來,胡源這樣的簡直枉為人父。但只要有父子名義在,胡安黎便要受此譴責。

    胡安黎是寫好書信方去見的穆安之,穆安之聽過來龍去脈,也不禁道,「南安侯倒真是用心良苦。」

    胡安黎道,「這件事還是需祖父定奪,給祖父的書信我已寫好,請殿下過目,看可還周全。」

    穆安之也沒客氣的接過看了一遍,他不解的同胡安黎道,「你寫這信倒是省了我的事,以後你要怎麼辦?胡源怎麼說也擔著個父親的名聲。你以後可是要科舉的人。把這信拿回去,我給南安侯寫封信便是。」

    「這如何使得?倘傳出去,叫些小人說起來,殿下就是逼迫祖父大義滅親的人了。」胡安黎急道,「殿下原是公心,就成了私義!」

    「什麼公啊私的,不論公私我都要用律法處決此案!我名聲一直不好,多此一樁事不多,少此一樁事不少。」只要問心無愧,穆安之根本不在乎名聲什麼的。

    「不行!」胡安黎大聲打斷穆安之的話,他一向斯文,突然吼了一嗓子,倒把穆安之嚇了一跳。

    胡安黎立刻壓低嗓音,壓低上身湊到穆安之跟前,低聲道,「殿下的名聲是秉公直斷,是嫉惡如仇,是言語直率,心地仁善,絕不能是逼父殺子,更不能替陛下擔上皇家忘恩負義之名!」

    這樣有離間天家父子嫌疑的話一出口,胡安黎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聲音像是從心臟里掏出來從喉嚨里一字一句的擠出來的一般,「我說這話,便是生死都交付殿下手裡!殿下,您的名譽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我要效忠的人,就是能給冤者以公道的人!我他媽這輩子都受夠了不公道!殿下,您在,我追求的志向方有實現的可能。」

    「殿下,請一定要珍重己身,您的安危,您的安康,您的名譽,對臣而言,都無比重要!」

    胡安黎從穆安之手中一寸寸的抽回書信,穆安之看到胡安黎手背上繃緊的淡青色的血管,聽到這位一向溫和的屬下第一次這樣不容置疑的聲音,「這事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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