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五章
一八五章
李玉華素來無事會瞞穆安之,私下將二皇子妃到訪的事告訴了穆安之。
穆安之唏噓, 「二哥是傷透了二嫂的心哪。」
「叫誰誰不傷心, 就是二嫂自己個兒, 一月也用不到一萬銀子,區區一個外室,在外頭兩三個月就能用三五萬銀子,若不是二殿下偏愛,那外室別說敢不敢, 她也支不出這些銀子來。「李玉華感慨, 「說起黃白之物人都覺著俗。其實這東西最實在, 看重誰, 就捨得給誰花銀子。二殿下還以為三言兩語就能哄好二嫂,殊不知二嫂又不傻,早寒了心。」
穆安之說, 「可二嫂這禮,你收了不大好。從二哥那裡就得覺著,你收了二嫂的重禮, 我這裡卻無輕判, 他心中必生怨恨。他是個無關緊要的,皇祖母誤會你就不好了。」
「這個我早跟二嫂商量過了,讓她只做未知,明天我把這些東西送皇祖母那裡去, 就跟皇祖母說, 不收怕二嫂懸心, 請皇祖母暫且幫二嫂保管,待事情過了再還給二嫂就是。」
穆安之笑,「合著連怎麼收尾都商量妥了。」
「那是自然。其實就是二嫂不來,你也是秉公審案。就二殿下這樣的糊塗人,明明是他自己貪得無厭辦砸差使,可你查出他的不是,他必然得怨恨咱們的。」李玉華見多了這樣的人,旁的本事不大,遷怒的本事一等一。
第二天,李玉華就帶著二皇子妃送她的東西到了慈恩宮,秘密的跟藍太后一說,藍太后嘆,「老二這不爭氣的東西,叫福姐兒也跟著操心。」
「明天我邀二嫂一起來給皇祖母請安,咱們這裡熱熱鬧鬧的,二嫂也就不會多想了。」李玉華接過侍女奉來的茶吃一口說,「其實,二嫂也不用過於擔心,二殿下是皇子,縱有不是,父皇訓斥上幾句也就是了。」
藍太后道,「滿朝文武看著,咱們自家的人去貪這麼點子微末銀錢,叫皇帝的臉往哪兒擱呢。我氣老二,也是氣他眼皮子淺。」
李玉華假意勸說,「眼下案子還沒審出來,不一定就是二殿下的緣故。」
「若是他,他這叫鼠目寸光。若不是他,他堂堂一個掌部皇子,修城牆的要緊差使,他叫人糊弄成這樣,這叫無才無能。」藍太后不想多提這個孫子,問李玉華,「現下這案子如何了?」
「這案子最簡單不過,自來修建城牆宮殿都有規矩,每塊磚上都會燒上工匠的名字,哪寸城牆是誰修的誰驗的,都有名字記錄官員簽印,昨天三哥就把有關人都傳到衙門,今天就開審了,這種事,一審便知。」
藍太后點頭,「阿慎做事,我還是放心的。只是往往瞧著簡單的案子,反是最不簡單,讓阿慎細緻些,不說旁的,就說那撞了城牆的牛車,牛是極溫順的家畜,平日裡慢吞吞的,驚驢馬的常見,驚了牛車的可是稀罕,細緻查一查。」
「是哦。」李玉華也覺藍太后的話在理,李玉華說,「我自小在鄉下長大,見慣牛車也沒想到這個,還是皇祖母有見識。」
藍太后道,「等你到了我的年紀,稀奇古怪的事見得多了,也就什麼都會多想一層了。」
藍太后拍著鳳榻的扶手輕嘆,「可老話說的好,身正不怕影斜,倘老二真的如阿慎這般一心當差,縱真有小人陷害,也尋不到可乘之機。」
藍太后對二皇子失望透頂,哪怕未到刑部審案,藍太后也知這事與二皇子脫不開干係,不說旁的,就二皇子年前弄的那不知好歹的外室,不過兩三月便用三五萬銀兩,沒驚動二皇子妃,二皇子就能拿出這樣的大筆銀錢,銀子哪兒來的?
要說出身,晚輩中李玉華少時最為貧寒,平時說話也經常銀子錢的掛嘴邊兒,可自從阿慎在刑部當差,多少送禮求情的,李玉華一兩銀子都沒收過。
阿慎被罰俸,小夫妻找藍太后穆宣帝借錢,也不去收那些錢。
有二皇子一對比,藍太后看李玉華越發順眼,正說用午膳的時候,何老夫人哭哭啼啼進宮來了。
藍太后一見她就氣笑了,「大年下的也沒見你進宮來給我拜年,這還沒到十五,你就嚎喪似的過來,莫不是看我活的太長了,你心裡不痛快。」
藍太后驟然發作,李玉華都被嚇一跳,何老夫人更是嚇的面色慘白,一雙紅腫老眼裡含著淚水無聲落下,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退下!」藍太后一聲低喝。
何老夫人哭著撲上前,跪在藍太后腳下,拉著藍太后繡著鳳紋的裙擺哀求,「大姐,你可不能不管我啊。傳寶那孩子冤啊!他一個小孩子能懂什麼,沒來由的就叫刑部衙門鎖了去!他還只是個孩子啊,大姐!」
何傳寶,工部營繕郎。
七品小官,卻是正經實缺,管的就是工程製造的差使。
李玉華忍不住偷偷翻個白眼,刑部衙門鎖拿了何傳寶,必然是牽連進城牆修繕一事。她想著,畢竟藍太后何老夫人是嫡親姐妹,如今情形,她在這裡不大好。李玉華剛要想個託辭告退,哪知何老夫人身子一轉就撲到她跟前,拽著她的衣裳,淚眼模糊道,「皇子妃娘娘,您可得跟三殿下說,不能冤了我家傳寶啊!」
「絕不會冤枉何公子的!」李玉華去握何老夫人的手,興許何老夫人是真的急的,拽的竟頗有勁,李玉華一握她竟未松,李玉華只好說,「有皇祖母瞧著,傳寶怎麼會出事呢。」
何老夫人平生最大的倚仗就是做太后的親姐姐,這才手下一松,身子竟是發軟,險些就這樣倒了下去。李玉華眼疾手快一攔,雲雀素雪兩人趕緊扶著何老夫人往邊兒上坐了。
李玉華不想再多留,「皇祖母,我就先告退了。」
藍太后頜首,何老夫人卻是一跳起身,急急的伸胳膊攔住李玉華,「娘娘慢走,我還有事跟娘娘打聽。」
李玉華無奈,「您老想想,我也不在衙門審案,就是略知道一星半點,也是聽三哥說的。眼下案子剛開審,您老暫且安心,我三哥您還不知道麼,凡事只論證據,外頭都稱青天。只要傳寶清白,三哥斷不會冤枉他!」
何老夫人急道,「我們傳寶自然是清白的。」
「那您就安心吧。」
李玉華對藍太后一福就要退下,藍太后道,「你去林妃那裡看看,陪她說說話,就說是我說的,讓她別亂想,只管安享尊榮。」
「是。」
何老夫人哭進慈恩宮的事,當天中午鳳儀宮就收到了消息。
太子妃說,「這大年下的,怎麼倒哭進宮來,誰還敢給她老人家氣受?」
陸皇后悠閒的嗑著瓜子,對太子妃道,「咱們這位老姨太太,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能叫她哭進宮的,必不是什麼好事!太后娘娘最重顏面,偏沒個好娘家爭氣,真是人強爭不過命強,親妹妹這樣,太后娘娘難免晦氣。你也別上趕著去湊那晦氣,咱們只當不知道便是。」
太子妃柔順的應是,轉而道,「母后,我聽殿下說,二殿下的案子怕是不輕。」
「城牆何其要緊,他都能給修的一碰即倒,能小嗎?」陸皇后埋怨,「我聽說昨兒大郎為著這事忙的中午飯都沒吃。」
「殿下日日在陛下身邊,陛下大動肝火,午膳未用,殿下就更無心用了。」
「都是這個老二,林妃也出身大族,他就這樣小鼻子小眼睛的,什麼銀子都敢拿,也不怕燙了手!」
太子妃說,「今兒一早林妃娘娘那裡傳了太醫,母后,要不要打發人去瞧瞧。」
「林妃沒驚動咱們這裡,打發人送些東西過去就是,別去打擾她。不然她一個病人倒要支起身子來寒暄,反是勞累。」陸皇后道。
太子妃備了幾樣東西令鳳儀宮的掌事宮人給林妃送去,待那宮人回來,說起在林妃宮裡同到三皇子妃的事,「聽說是太后娘娘令三皇子妃過去看望林妃娘娘。」
「下去吧。」陸皇后面若寒霜,狠狠一掌拍在扶手上,「咱們這些在宮裡的都是些無用之人,只有個三皇子妃是個能做事的。」
「母后息怒,興許就是三弟妹在皇祖母跟前,皇祖母順嘴吩咐一聲。」
陸皇后眼中閃過無數屈辱,她雖居後位,但自立後起,後宮一應事務都在藍太后手上,後宮諸事,事無巨細都要同藍太后回稟,她這位正宮皇后,空有皇后寶印寶冊,平日裡也不過是帶著宮妃去慈恩宮請安的人罷了。
太子妃苦苦相勸,「母后想想咱們宇哥兒,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
陸皇后此方嘆口氣,「是啊,也就是有太子有你有咱們宇哥兒,我才能熬到現在。」說著冷冷一掀唇角,「再器重那村姑又有何必,進門一年多也沒見那村姑給三殿下生下一男半女。」
藍太后譴李玉華去林妃宮的事,陸皇后始終心緒難平。
李玉華心裡挺美,回家還特意跟穆安之念叨一回,穆安之笑,「你還真得皇祖母喜歡。」
「皇祖母是愛烏及屋,她老人家偏疼你,也就捎帶著疼我一些。」三位皇子妃,太子妃出身顯赫,二皇子妃是藍太后娘家侄孫女,獨李玉華既無娘家顯赫也與藍太后不沾親,不過,藍太后當真待她極好。
聽她這話,穆安之給她倒盞茶,說道,「你要這樣想就小看皇祖母了,她用人向來不拘一格,端看人當不當用。你去的勤勉,做事也妥當,得皇祖母的心,皇祖母才讓你去的。」
「我也是真心孝敬皇祖母的。」李玉華連忙表白心意。
穆安之問,「林妃娘娘可好?」
「挺好的。我傳了皇祖母的話,林妃娘娘攢起的眉心總算鬆了一松,拉著我打聽了二殿下的官司。二殿下又不在刑部受審,如今是在家閉門自省。我略寬了寬她的心,瞧著並無大礙。」李玉華道,「我回來後就打發人到二嫂那裡說了一聲,估計二嫂下午就進宮去了。」
穆安之點點頭,不再說林妃之事。
李玉華喝口茶,同他打聽,「案子審的如何了?」
「現在就是核對帳目,待帳核查清楚,他們各人貪了多少銀錢也就出來了。」穆安之審過南夷軍糧案,這城牆案不過小案一樁。
「真的跟何傳寶也有關麼?」
穆安之唇角一哂,「工程勘驗就是營繕司的差使,勘驗冊後頭簽著他的大名,蓋著他的官印,這能跟他無關?」
李玉華說,「你以前不是說過,這人就是個不通事務的公子哥兒,膽子還有些小,如何敢貪工程銀子?他可是剛去工部,就不怕這銀子燙手?」
「不見得是他,」穆安之細與李玉華說這裡頭的緣故,「何傳寶怎麼會懂營繕司的事,可這事跟他也脫不開干係,他是主官,他當初怎麼蓋的印簽的字,就得說明白!」
「祖母說這事當細查,還說那牛驚的蹊蹺。」
「牛是一枚鐵彈子打傷了眼睛,一下子就驚了的。」穆安之皺眉,「可惜當時混亂,打鐵彈子的人一直未能尋獲。」
「這麼說是有人故意要整二殿下?」
「二哥倘差使謹慎,誰能整到他?」穆安之道,「你沒見他修的那城牆,比紙糊的略強些。這些年天下安穩,要是真有什麼亂事,那牆一推就倒。」
李玉華道,「這事證據確作,怕是二殿下難善了。」
胡安黎私下與李長史商議,「這案子,即便查清楚,殿下也是里外不討好。」
杜長史嘆,「是啊,含糊過去是斷斷不成的,一查到底就徹底得罪了二殿下一系。現在我就盼著二皇子不必殿下親審,不然殿下怕還要背上無手足之情的名聲,可楚世子那老狐狸,多半也會推託。」
以杜胡之智亦無兩全之計,杜長史也秘密的提醒了穆安之,讓他小心提防。穆安之道,「放心,我知道設計此事的是誰。只是,這樣的事做的越多,他露的馬腳就越多。」
「殿下的意思是——」儘管那個懷疑亦在杜長史心中徘徊不去,但,親自問出口時,杜長史仍是一陣急劇的心驚肉跳。
穆安之面若玄鐵,「漁利之人,便是設計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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