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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章

    未到上元節, 甜白瓷花盅內的水仙已經開敗了。

    穆安之拾掇著花枝, 鄭郎中回稟通州之行,聽到夜間失火之事, 穆安之閒情逸緻的臉刷的沉了下來,放下花剪問, 「你們都還好吧?沒出事吧?」

    「周氏年前在牢里時, 周家便沒少鬼鬼祟祟的過來探聽, 一家子驚弓之鳥, 臣過去時便有防範。這回帶的大都是老手, 有兩個年輕的孩子,也還機伶, 再者李知州有心幫襯, 並未出事。」

    穆安之放下花剪, 隨手將桌間花葉掃落,「繼續說!」

    「冬日天寒, 水結冰時, 驛館裡用來滅火的水缸按例都要在底下生炭火解凍冰,以免水凍牢萬一失火難救。可實際上, 驛館為了省炭火銀子,多是不會生火烤冰的。何況沒哪家真用火石生炭火的,撿兩塊燒紅的炭做火引便可。臣將他喚到屋中問起, 他說我們住的院子以往死過人, 風水不好。這要再不知何意, 臣也算白任刑部司郎中了。」鄭郎中道。

    「這個李成仁, 有話不明說,有事不明做,什麼意思?」李成仁,李知州的大名。穆安之帶著幾分嘲諷,「他倒是想兩面淨光誰都不沾,可也不想想,既有人在通州城動手,便沒把他這位知州放在眼裡!」

    涉及政爭話題,鄭郎中躬身緘默。

    穆安之聲音冰冷,「把周家人給我仔仔細細的審!把給他家出這等『詐死良策』的能人一併審出來!」

    「是!」

    穆安之緩了緩聲音,「這次出門的都辛苦了,我記在心裡,月底一人領個大紅包,算是出差補貼。」

    鄭郎中一向不慕錢財,不過,他依舊為手下人高興,哪個身後都是一家子人要養活,能多得些俸銀,自是好事。鄭郎中深深一揖,「謝殿下賞賜。」

    「是你們應得的,不算什麼賞賜。」

    鄭郎中退下,穆安之端起手畔的茶,遞到唇角仍是難忍怒火,手腕一抖,一碗溫茶嘩的潑地上,濺濕一片青磚!

    .

    「就這樣?」李玉華豎著耳朵聽半晌,就聽了個失火的事,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在零嘴匣子裡摸倆瓜子巴唧巴唧吃了,對著穆安之的臭臉說,「這麼點事也不至於生氣啊,不沒燒著鄭郎中他們麼。」

    「要燒到就晚了!」自老友裴如玉遠謫北疆,雖則杜長史華長史鄭郎中皆是臂膀,但能讓他這般肆無忌憚隨心所言的人幾乎沒有。不過,玉華妹妹勉強還成,比較知道世事世情,就是心腸忒大,這還沒事!

    李玉華嗑著瓜子,「這種事也不是太罕見吧。州府縣城算是比較有章法的地方,你不知道偏僻地界兒的事,什麼官兒不官兒的,好些山里都是當地大戶一言堂。」

    「你怎麼還知道山裡的事,你老家不就在直隸府博陵那塊兒,那邊都是平原,哪裡有山來著?」

    「我是聽小九叔說的,小九叔出去做生意也是聽旁人說的,說太行山以東的什麼地方,原是有個官在任上,就是得罪當地大戶,出門時就叫人給劫殺了,都說是山匪幹的,什麼山匪那樣天大的膽子敢殺官員,就是當地大戶手段,無非就是推山匪身上,叫山匪擔個惡名。」李玉華歪著頭瞧著穆安之,「三哥你就是太實誠了,真以為上頭一句話,底下就從令如流?哪兒有這樣的事啊,眼皮子底下能看牢就不錯了。」

    「通州可不是太行山以東,通州就在帝都之畔哪。」穆安之憂心忡忡,「至今我每想到鄭郎中他們險些被人謀害了性命,都毛骨悚然。」

    穆安之說,「明天你進宮,把這事跟皇祖母說一聲。」

    「是不是這案子不太好查?」

    「案子再難查也只是一宗案子,可如果連帝都周圍都不安全了,這就是大事了。」穆安之說著嘆了口氣。

    「你直接跟父皇說多好,父皇還得誇你心繫江山哪。」李玉華天生就有在長輩跟前賣乖的本領,她還特無私的要傳授給她家三哥。

    穆安之眉毛一皺,「我幹嘛要跟他說!管它江山怎麼樣,那又不是咱們的,那是陛下跟太子的!咱們拿多少俸做多少事,難不成還憂國憂民啦?」

    李玉華心說,看你剛剛那一副擔心天要塌下來的衰樣,不是憂國憂民是什麼?

    不過,李玉華不會不給三哥面子的,她肚子裡腹誹一番,嘴上應承著,「行啦,你不說就不說唄,我說也一樣。」

    穆安之左手虛握成拳向右掌重重一擊,仍是怒色難消。

    「別生氣了,你看李知州不還挺能幹的,鄭郎中他們也沒出事。」李玉華捏個最甜的蜜棗,遞給穆安之吃,還拿自己的經驗寬慰穆安之,「虧你這還遇到的是李知州,我們剛做生意那會兒,剛有些起色,村里就有送貨的族人以次充好,那還在我眼皮子底下哪。人都這樣,像那種特能幹特無私特正直的,不是沒有,就是少。能遇著特別好的人是福氣,遇不著,就得在尋常人里挑,挑些能任事的。通州這事,值得警醒,氣壞身子倒趁了小人心愿。」

    穆安之感慨,「朝廷承平還不到二十年,人們就忘了北疆叛亂時的危機四伏、民不聊生。」

    李玉華嘩的一盆冷水潑過去,「二十年還忘不了?我們村有一戶人家,他家兒子在外跑單幫發了財,好日子過兩年就忘了先時的艱難,成天大吃大喝的不節儉,結果,沒幾年那家兒子出門做生意就沒再回來,一家子坐吃山空,轉眼便又精窮了。都二十年了,誰還記得以前啊。」

    李玉華很理解的再遞個蜜棗給三哥吃,把穆安之氣的,「你就不會順著我說兩句。」

    「我這說的都是實話,三哥你對人要求太高了。」李玉華咔吧咔吧嗑瓜子,「你這樣容易把自己氣著,我這是勸你寬心。」

    「氣都氣死了,還寬哪門子心。」這丫頭簡直能把人氣笑。

    「你都是心太軟才這樣。」李玉華捏一把玫瑰味兒的南瓜子,跟穆安之說,「你得這樣想,這江山姓穆,又不姓旁的,皇家是江山的主家,那些大臣官員就相當於大小管事,若是自家產業出了事,肯定是你們自家人最著急,管事的感情就要差上一層。你得明白接受這個道理,才能公允的看待事情。」

    「這江山又不是……」

    「知道知道,不是咱們的,是父皇和太子的。」李玉華接了他這話,「可這江山到底姓穆,哪兒就一點情分都沒有哪。我就是勸你,與其生這沒用的氣,不如想想接下來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穆安之看她一肚子心眼兒的模樣,就有心考一考李玉華。

    李玉華挑挑眉,眼眸含笑,「別看我沒當過官,可天下的事都一個道理,以通州來說,周家鄭郎中都不用考慮,周家已經闔家被拘,鄭郎中又不是通州官員。」

    李玉華先把這件看似複雜的事直接拆分,整個脈絡立刻明了起來,穆安之暗暗頜首,就聽李玉華繼續道,「你既然擔心通州,通州就看李知州,李知州既然對通州事瞭然於心,這起碼是個能執掌州府的官員,所以,雖有失火之事,李知州依舊是可用之人。但也不能不給他些好看,免得他以為皇家都是傻子。讓他帶罪留用,罰些俸祿,以觀後效。」

    說著,李玉華忽然賊兮兮一笑,「你不是說周家還有一子一孫提前離開沒捉拿到麼?依李知州的精明,他都能探知周家打算詐死脫身的手段,怎會不留心周家一子一孫的去向?令他去查周二郎與周家長孫的下落,等他把兩人捉拿歸案,再訓斥兩句,把他的罪免了,先時罰的俸再給他添上,不就得了。」

    穆安之唇角忍不住一翹,上下打量李玉華一番,嘖嘖,「真是不得了,你這連官場三味都熟諳於心了。」

    「官場與商場能有什麼不同,一樣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這道理,放四海皆準。」李玉華一雙含笑的眼睛似浸在水銀中的黑色琉璃,燈光下流光溢彩,穆安之不覺有些著迷,有時,男女動情也只這樣一個瞬間。

    她或許並非傾國之姿傾城之貌,可就這一個瞬間,你就覺著她連靈魂都散發著讓你意亂情迷的魅力,這種魅力並不來自於相貌,這是來自智慧的吸引。

    此時,甚至李玉華有些蠻橫的尖下頜都可愛起來。

    桌間迷離的燭光,亂七八糟的零嘴匣子,小榻桌上兩撮瓜子殼,一撮是梅子味兒的葵花子,一撮是玫瑰味兒的南瓜子,還有一對天青色的瓷盞盛著大半盞的溫白水,淡淡的檀香和李玉華慣用的薔薇水的香氣混合游離,將二人裹挾其間。

    李玉華的眼睛裡含著笑倒映著他的面容,他的眼睛也正望著李玉華,穆安之忽然有一種來自靈魂的快樂,他無法形容這種感覺,不同於他與裴如玉的心有靈犀,不同於他對穆宣帝的求而不得,不同於任何一種已知的感覺。這感覺是如此的美妙,只要這個人的眼睛裡映著他的面容,他就能如此快樂。

    自此之後,她笑,他便喜。她憂,他便悲。

    如果非要給這種感覺一個定義,唯有愛可用以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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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午安~~~~~~~~~~~~~~~~~~晚上還有一更,不過不要急,今天傍晚的飛機,回到住的地方得九點了,嗯,希望能在零點前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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