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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四章

    第二二四章

    一捧一捧的嬌黃色迎春花磚青色牆角開放,隨著天氣轉暖, 廊下花池裡的薔薇也抽出嫩芽, 幾隻麻雀在陽光地里嘰嘰喳喳的歡騰了一個早上。難得的艷陽天, 即便自窗外拂進的春風猶帶著料峭之寒,也讓人心情大好。

    這樣好的天氣,穆安之令人在院裡支起桌子, 曬著太陽審閱魏氏案的卷宗。

    「他家在找替死鬼上委實是一把好手。」穆安之對剛過來的杜長史說。

    杜長史明白穆安之的意思,先前軍餉案,是那位俸祿官程雨填了坑, 這次的案子審下來, 魏家執掌玄甲衛二十餘年,他家的事兒不少,可如今人證物證都落在了魏家老三的頭上。

    對,就是那位曾經羞辱白肇東, 說要送白肇東進宮做太監的魏三。

    魏三。

    魏老將軍庶子。

    魏勝將軍庶弟。

    杜長史自己倒了盞茶, 捧著茶盞感慨, 「我以前都不知道庶出的這麼不值錢。」

    穆安之斜杜長史一眼,闔帝都,穆安之認識的人里,嫡出的都不一定有杜長史這自信。而且,杜長史都能自嘲, 可見是真沒把自己庶出的身份放在心上。  

    杜長史發現穆安之的視線, 奇怪的望回去, 才一拍腦門兒想起來, 「哎,忘了忘了,我也是庶出。」他連聲道,「我這庶出跟魏家可不一樣,我家在我這輩就我跟大哥兄弟倆,再說,我們家也沒歧視庶出的傳統。」

    好吧,他家往上數八輩,就沒庶出子。

    杜長史都奇怪,跟穆安之說,「其實我小時候也常記恨我大哥,氣他總為些小事教訓我,想著也就我爹娘去的早,不然定不能答應,哪兒有這麼欺負人的?我那會兒特意羨慕魏三,每天愛耍就耍,魏老夫人可慣著他了,一屋子如花似玉的姐姐,他那屋子收拾的也好,跟個神仙洞差不多。我去一回就愛上了,回家也想照著收拾,跟我哥一說就挨了他兩腳,把我嚇的沒敢再提。」

    杜長史喝口茶,望著湛藍的天空,「這人哪,真是不能看一時。」

    穆安之誠心誠意的說,「杜大人養你也不容易。」

    「我跟他過日子更不容易,也就是我,換個人誰受得了他。」杜長史半點不覺著他哥養他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們是親兄弟,父母都不在了,自然是他哥養他啦。至於他哥人品好,養他很用心什麼的,這也很正常啊,他哥又不是那等無知婆娘。當然,要是他哥非把他養成個大紈絝,他也是完全不介意的。  

    杜長史沒心沒肺的想。

    穆安之翻著卷宗,「玄甲衛發俸是魏三負責,貪的銀子進的是魏三在銀莊的帳,就是魏家貪上的一應官司,舉凡關係人命的,都是魏三打點的。」啪的將卷宗一合,「這魏三真當千刀萬剮。」

    「要屬下說,魏家委實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事涉小二十年,要說這些事魏家父子都不知道,難道這些年,他們父子都是聾子瞎子?」杜長史諷刺的說,「設這樣的局,無非就是給刑部添麻煩罷了。」

    穆安之問,「魏三還沒審下來?」聽杜長史說無非就是個紈絝,這麼難審?

    「所有證據都指向魏三,魏三也承認是他自己貪了銀子攙和了官司,可魏三有爛賭的毛病,一把賭下來就是上萬銀子,那些銀子的去向多半是叫他賭光了。」杜長史道,「刑部去抓賭坊時,已是人去樓空,顯然一見將軍府出事立刻撤攤子走人的。魏老將軍不能用刑,魏勝也不好刑囚太過,魏家父子的幾個心腹拷問了一遍也沒問出什麼。若沒猜錯,除了府里的一套人手,魏家應該還有另一套人。」

    穆安之皺眉,「這些銀子拿去做了什麼?」

    「我整理了一下魏家日常的花用。」杜長史自袖中取出另一本薄冊,雙手奉上,穆安之一目十行看過,不禁道,「真是富比王侯了。」又問,「他家的帳怎麼平的?」  

    「殿下都覺吃驚,可這本冊子還不是魏家的花銷,這是魏家大管家府上的花銷帳目。」杜長史道。

    穆安之:……

    杜長史道,「魏家帳目繁雜,還沒有完全整理出來。魏老將軍膝下五子二女,其中,二子二女為嫡出,三子為庶出,還有孫輩十幾人,每個主子,姑娘有大丫環六人小丫環六人嬤嬤六人粗使婆子十人,小爺身邊的大小丫環嬤嬤婆子與姑娘是一樣,只是小爺略大些還要配上大仆六人小廝六人車輛馬匹都有專用,一個主子身邊服侍的三五十個,再加上茶房、廚房、庫房、針線房、馬棚、書房各處使喚的人,大小管事三五十人,魏家光服侍的下人就有小三千,這些帳整理核對就是大工程,許郎中都說,核一個縣的帳都沒這麼麻煩的。」

    「別說縣衙,一個府衙也用不了這些人。」穆安之身為皇子,小時候身邊倒也有三五十人服侍的,不過自分府,長史司那是朝廷給安排的,余則府里服侍的不過百餘人。倒不是他跟玉華妹妹真要這許多人服侍,皇子府自有規制,平日裡灑掃的人手就不能少了去,另則七七八八的人手,百餘人真不多。事實上,穆安之身邊貼身服侍的就四個內侍,李玉華身邊有六個大丫環外加一個孫嬤嬤是藍太后給的,這樣一比,真是還不如魏家姑娘小爺們排場大。

    杜長史也覺著,「是啊,幹嘛要用這許多人服侍,能有多少活兒啊。」根本沒必要啊,他們家的男孩子小時候也頂多就是倆丫環照顧,待大些,十二歲後搬到前院,丫環都沒有,全換小廝。  

    反正穆安之杜長史的思維是不能理解魏家這些無用的排場的,讓穆安之說,就是有錢沒處使去,燒的。

    想到魏家大管家的帳目,穆安之就一肚子火,想當年他剛成親,叫穆宣帝把俸祿給罰沒了,一家子生計銀子都是厚著臉皮借來的。雖說也沒借旁人的,可瞧瞧魏家,一個大管家府上一年的花銷也十來萬了。

    怪道軍餉銀子都伸手,就魏家管事這帳目,他要是不貪不占,哪兒來得這些銀子。一個管事家裡都這樣豪奢,將軍府可想而知。得多大的產業才禁得起這樣的奢靡……

    穆安之朝杜長史招招手,待杜長史湊上前,穆安之壓低些聲音,「跟那位白東家透個信兒,看他知不知道賭場的事?」

    陽光下,杜長史眉毛輕動,穆安之想著杜長史平日裡雖略有刻薄,實際上是個厚道人。與杜長史道,「他不見得真的是回帝都報恩的,魏家與他有什麼恩?不過,他也不見得這時候向魏家落井下石,反正就透這麼個信兒,咱們碰碰運氣。」

    「老將軍畢竟是他親爹……」杜長史真如穆安之所想,心性厚道,故而,推己及人,都覺厚道了。

    穆安之掀唇輕笑,「可不是把孩子生出來就配做父母的。」

    杜長史嚇的一抖,連忙左右掃一眼,見除了小易並無旁人,方道,「殿下慎言。」這話倘傳到陛下耳中,能有殿下的好?  

    白肇東挺關心魏家的官司,他與杜長史交情不錯,時常去尋杜長史打聽。杜長史根本不必尋他,他自會過來。

    杜長史便沒瞞白肇東,「應該能到魏三那裡截止,不會牽連到老將軍和魏勝。」

    白肇東眉心微動,「真的?」

    杜長史點頭。

    「我聽說案子不小,可見陛下念著君臣舊情。」白肇東的話里已帶了試探。

    杜長史望著他沒說話,白肇東極為機敏,不好意思的搔了下鼻樑,「我怕你為難,不好直接問。小杜,你要覺著有能說的,就撿著不要緊的跟我說一說。」

    「這次就是想問白大哥,可有旁的線索。」把魏家案子大致同白肇東說了一遍,證據鏈上就差那聞風而逃的賭場了。

    杜長史道,「其實,即便抓不到賭場的人,主要罪名都在魏三,可魏老將軍、魏勝想脫罪也不容易,一個贖職一個無能是肯定的,關鍵,魏家用這樣的小道欺瞞脫罪,更會聖心全失。」

    「這樣的大案,刑部只會給出量刑的意見,最終怎麼判,怕是內閣都不會全權做主,必然是陛下聖心獨斷。」杜長史眼含懇切,「所以,聖心很重要。」

    白肇東無二話,「我明白。小杜你來問我,必然是老將軍和魏勝那裡都沒問出什麼來的。」  

    白肇東有些不解之處,便問杜長史,「小杜你說的道理,我不在官場的,聽一聽也覺著在理。按理,老將軍和魏勝都是位在高官,只有比我更明白的,他們為什麼不招呢?就算沒有賭場那裡倒一下銀子,魏家這些事想都推到魏三頭上也不容易吧?」

    杜長史輕聲說一句,「誰不想活呢?」

    不論大案小案,都會有一個主犯。

    量刑時,主犯刑責最重,這是肯定的。

    魏勝是魏老將軍的嫡長子,在軍中官職最高,最得老將軍重用。所以,杜長史判斷,貪墨之事,魏家父子都清楚。

    現在的鍋在魏三頭上,他們父子也都明白,哪怕證據都在魏三腦袋上,可依魏三的官位能力,魏三頂不起這口鍋。

    魏家父子必然要有一人,擔起這魏氏案的主謀。

    擔此名者,必死無疑。

    魏家父子都不肯認賭場的事,不是不在意聖心,而是都不想擔下這樁重罪。

    不是父代子,亦非子代父,他們兩人,都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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