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章
李玉華還不知道她家三哥已然動情, 就覺著三哥眼神跟以往不大相同, 一時熱辣辣, 一時柔如春水,李玉華心裡怪美的,想著果然三哥也逃不過她的絕世魅力, 早晚都會沉淪其中的。
是的, 李玉華雖然不是最貌美最淵博最賢淑最可愛的女子,可她就有這種自信。
李玉華龍心大悅,晚上都多吸兩口陽氣。
穆安之險些甜蜜到原地爆炸, 就這樣,穆安之都能裝得一副酣睡模樣, 也真是個奇人了。
李玉華在慈恩宮向來說的上話,這次通州的事她與藍太后說後,第二天穆宣帝就宣召了穆安之, 只是父子倆的談話不打愉快罷了。
穆宣帝細問過通州的事,處置與李玉華說的竟是無二, 「李成仁這老貨, 再裝傻充愣朕饒不了他!」宣來承旨,「刑部郎中在通州遇險, 他這個知州難辭其咎,」看一眼穆安之,穆宣帝繼續道, 「三皇子為他求情, 朕暫且饒他, 降三等留用,罰俸一年,十天之內拿不來周家在逃二人,朕斷不輕饒!」
承旨下去擬旨,穆宣帝說穆安之,「這樣的事,當早來報朕,倒先說與你媳婦,叫你媳婦告訴太后,倘不是太后與朕說,朕還不知道天地間還有這等狂徒。帝都枕畔,就有人敢謀害五品郎中!他們跟天借膽!」
穆宣帝雷霆之怒,倘是那一夢前,穆安之還不知當如何惶恐想為君父分憂,如今卻覺著這怒火即便近在眼前仍猶如千里之遙,他只是禮節性的微微欠身,面容一派事不關己的寧靜。
「倒是說話!」穆宣帝喝問。
「陛下的話,臣聽到了。」穆安之淡淡道。
他這幅不咸不淡的模樣更是勾的穆宣帝不滿,這叫什麼兒子,這樣大事不回稟君父,反是與婦道人家聒噪,問他時偏一句話都沒了。
窗外風聲傳到室內,穆安之看向窗外,竟見不知何時飄起大雪,這都快上元節了。穆安之道,「陛下無事,臣先退下了。」
「你什麼事這樣忙?」穆宣帝不滿問一句。
穆安之望著窗外雪,答一句,「早上出門沒見大雪,玉華妹妹也沒穿厚氅,我得去接她。」
穆宣帝氣的一噎,臉色幾次變幻,心說老子養你這麼大,也沒見你問老子一句寒溫!太子看穆宣帝臉色不佳,連忙道,「眼見天就黑了,三弟這就去吧,別遲了。」
穆安之見穆宣帝冷著臉也不似再有事吩咐的模樣,行一禮就腳不沾地的走了。穆宣帝氣的一掌擊在案上,太子笑勸,「三弟夫妻恩愛,父皇還生三弟的氣不成?」
「你這也是混帳話,你與太子妃就不恩愛了?也沒見這沒出息的樣。」穆宣帝冷哼一聲,「不成體統。」
太子微笑,「兒子倒覺著三弟挺有意思。」
「你專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穆宣帝瞪長子一眼,撿起茶水吃一口。
太子為父親續滿茶水,漂亮的眉眼展露一絲崢嶸,「委實是帝都熱鬧太多,這些熱鬧,無非也是給咱們皇家看的。」
*
穆安之不管帝都的熱鬧,他也不管什麼朝局大勢,反正他當著刑部差事,凡他分內事,他盡力而為。周家敢對鄭郎中動手,穆安之直接召胡安黎在身邊幫忙。
信安郡主一夜輾轉難眠,窗外風雪聲扑打窗欞,猶如刀戈劍鳴。三皇子爭儲失利,東宮穩若泰山,這個時候跟在三皇子身邊,絕不是上上選。
不過,信安郡主很清楚,真正的上上選是絕輪不到他們母子的。
三皇子是不是個上好選擇,現在還看不出,但是,所有皇子中,唯有三皇子是正大光明與太子爭過東宮之位的,也唯有三皇子,若得不到至尊之位,她的今天就是三皇子的明天。
信安郡主一時擔憂兒子將來,一時胸膛中鼓滿詭異的興奮,天道所賜良機,他們母子都不該放棄,她苦忍這半生,不是為吃齋念佛的!
第二日,信安郡主對兒子只有一句話,「忘記你姓胡,盡心盡力為三殿下效力!」
「母親,我會的。」
*
胡安黎的到來令周家案情更加明晰,胡安黎對周家的熟悉遠超諸人,首先,胡安黎翻看過卷宗指出幾樁案子的內情。
「牛炳秋那六十畝肥田換三十畝薄田的事,原是牛炳秋屢試不第,一把年紀還只是個童生,心有不甘,趕上彼時周家得勢,周家大吹大擂,說有辦法給牛炳秋弄個秀才功名。這事沒成,周家不肯退田地,牛炳秋只好吃下這個虧。」
「牛三的事更可恥,看周家閨女入侯府得寵,也巴望自己家孫女能有這造化。他家兒媳本就是個水性人,孫女倒真是被周家騙了。至於他家大郎,死在牢中倒不是周家手腳,是他家兒媳勾搭的那衙役做的,最後衙門出了三十兩銀子了事。」
杜長史看他翻一遍卷宗就能隨口說出這許多事,心說這周家也是不長眼,竟得罪胡安黎,人家捏著罪證,端看何時要你狗命罷了。
小小牛家村也有二三百人口,胡安黎連牛家村幾隻貓幾條狗都一清二楚。
審周家案子時也有趣,周家原是問什麼都不認的,尤其周家人見到胡安黎坐在公堂之畔,周家人竟還罵胡安黎有意誣陷,必遭天譴。
胡安黎很快讓他們明白什麼是禍從口出,周家人終於明白今非昔比,除了村中那些無關緊要的官司,對通州驛站失火之事,周家咬死不鬆口。
雖說三木之下,無口供不可得,但周家案與南安侯府息息相關,杜長史不敢有丁點草率,因為,任何一點破綻都可能成為旁人攻詰三殿下的把柄,任何一絲不謹都可能讓這場案子功敗垂成,如果最後周家只是去職罷官,那對於整個刑部司都將是莫大侮辱。
杜長史斷絕外界對周家的一切探望,任何人都別想發點牢里,周家很快嘗到苦頭,冬天的牢房冷若冰窖,飲食粗陋。
不過,周家也是從苦日子過來的,何況,此案關乎家族存亡,杜長史華長史連番審問皆無所獲。
原本不甚放在眼中的暴發之家,不料竟是塊硬骨頭。
更讓刑部司被動的是,那個放火的小賊直接反了口,稱是受李知州指使,小賊說,「大人吩咐小的子時進的驛館蘭草院,放把火,不會有人知道。」
驛卒道,「是大人吩咐,讓刑部大人們回來後讓小的帶著炭到蘭草院生火烤院中水缸,若刑部大人有問,大人教了小的一篇話,讓小的按著說。」
小賊道,「小的有證據,大人說不讓小的白忙,賞小的一包銀子。包銀子的手帕,上面繡了一個李字,是大人姓氏。小的留了個心眼,還留著這帕子。」
朝中有御史懷疑通州驛館失火之事完全是李知州自己編排,因為周家也提供了證據:李知州的外甥在通州碼頭做事,曾因帳目不清,貪墨銀兩與花魁有染,灰頭土臉離開。
而碼頭的事歸周家管,周家懷疑李知州挾私報復!而且,他們要舉報李知州徇私枉法,偏袒外甥,為通州碼頭造成巨大損失!
穆安之看到這些口供,屈指敲敲案卷,視線在鄭郎中、華杜二人的臉上逡巡而過,緩緩問道,「你們怎麼看?」
三人都有些灰頭土臉,審來審去,前案未清,倒又多了這好幾樁的案子!
而且,鑑於此案牽涉過多,朝中已有人提出,這件案子干係一州之首,刑部久審未見成效,應該三司會審!
三司,通指刑部,大理寺,御史台。
御史台就是一群嘴炮,朝中嘴炮之神,曾罵暈御史的三殿下穆安之自然不懼,為難的是大理寺,大理寺卿,正是南安侯府旁支,且與南安侯府血緣級近,今南安候正是胡寺卿嫡親大伯,胡安黎與父親決裂,但見到這位寺卿大人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一聲二叔的!
杜長史道,「今周家胡亂攀咬,無非是要聲東擊西,轉移我們刑部的注意力,一旦陷入通州碼頭的案子,必然無窮無盡,介是周家便是不能脫身,我們怕也沒精力再細審此案!」
華長史也很認同杜長史的看法,「轉移一個案件的辦法就是再牽出一件更大的案子,周家在通州碼頭多年,李知州明知周家為惡,怕並非因周家背靠大樹的緣故,怕是真的有把柄在周家手裡!」
鄭郎中鐵骨錚錚,「來一樁審一樁,不論那一樁,都不可能讓罪人矇混過關。」
桌角一隻小小紫砂花缽中,一支小小薔薇抽出一星新芽。穆安之盯著那點幾乎微不能查新芽,緩聲道,「帝都最大的靠山閨女被判斬監後,周二郎驚弓之鳥一般,直接嚇的跑到通州去商量主意。周家一子一孫已經先避到了外地,周家父子也設下詐死脫身之法,為什麼?因為他們清楚的明白,侯府連他們的閨女姐妹都保不住,他們不會比侯府小少爺的生母更重要!他們必需早做準備!」
「周氏的案子在年前方結案,留給周家準備的時間不會太多。他們想詐死,沒成。他們知道謀害朝廷官員的事一旦招認就是死罪,他們能熬刑!但是他們也準備了萬一熬刑不過的應對之策!」
「會把水攪渾的,一定是要趁機摸魚的那隻手!」穆安之冷冷道,「不要被旁人帶亂了步子!李知州被周家告發,先回上折自辯,這段時間最短三天,不管用什麼辦法,三天之內,我要周家吐口!」
「是!」
穆安之忽然問,「胡安黎呢?他怎麼不在?」
鄭杜華三人同時面露尷尬,在穆安之疑惑的視線下,鄭郎中輕咳一聲別開臉,華長史輕咳一聲視線轉而盯向旁處,然後,二人心有靈犀一般齊聲道,「臣現在就去提審周家人,臣告退!」齊刷刷跑路了。
杜長史氣的,他與胡安黎勉強算是內學館的學長學弟,其實也無甚交情。可這兩個老鬼頭滑溜的很,腳底抹油跑的飛快,杜長史被留下跟穆安之匯報。
杜長史說起來都臉紅,上前兩步小聲道,「這幾天,安黎都在女監。」
「女監?在審問周氏女眷麼?」
「不是,他每天都去,盯著周大郎的媳婦,一看就是一天,直待落衙周大郎他媳婦吃過晚飯他方離開。」現在衙門裡都有傳言說是胡安黎相中周大郎他媳婦了,要不是那婦人年紀委實可以做胡安黎的娘,傳言估計還會更離譜!
穆安之:……
此案最大的突破口就是胡安黎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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