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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六章

    第二五六章

    穆安之將此事告知李玉華,李玉華先把銀票數了一遍, 她倒不是財迷, 李玉華說, 「倘一二十萬, 二三十萬也還罷了, 這麼一大筆銀子。睿侯論親緣, 給也是給太子啊。」

    「太子那裡如何, 我並不清楚。不過,太子隱約詐問過我,可有收到什麼東西。今天白肇東過來,我突然想了起來。莫不是太子指的是這個?」穆安之與李玉華道, 「你先收起來吧。」

    「好收麼?」這麼一大筆錢!

    穆安之眼眸沉沉,「這麼大的數目, 我若不收, 不論落到誰手裡, 都能做太多的事。非但銀子要收,人也要收。」

    李玉華道,「不是說杜長史跟這位白東家很有交情,讓杜長史去摸摸白東家的底。我聽說海上生意可賺錢的, 但有一樣,做海上生意的人, 非但要對付海上的強盜, 他到岸上也得打點港口官員。他們能賺這麼多銀子, 港口上的人事必然清楚, 雖說北疆與閩州港一個西北一個東南,大吊角,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用上了呢。要是白東家可靠,我現在手下缺這麼個人。」

    「怎麼說?」穆安之問,「你要用他?」

    李玉華拉穆安之坐下,「這幾天我就琢磨著咱們到北疆怎麼過日子,木香姐在那兒倒是開了好幾個作坊,平時花銷,一年府里五六萬是夠的。可在北疆跟帝都不一樣,帝都咱們沒兵沒將的,就這一府的人,好養活。現在手裡雖有些現錢,總不能坐吃山空。」  

    「待到北疆,開鋪子什麼的就太老套,那是咱們的封地,就是咱們的地盤兒。軍政都是三哥你說了算,我跟木香姐打聽過了,除了新伊、天水、沙州等地,其他地方一窮二白。」

    「天水沙州不是咱們的地盤兒。」穆安之得給媳婦提個醒。

    「不要緊不要緊,我讀過地理,還找兵部的圖冊看過,這一串就是以前的河西走廊。那邊兒草場大漠,是屬陝甘境的。但這沒關係呀,我們封地有大片草原,草原上住的是騎馬放牧的戎狄之人。要是照跟帝都似的開個作坊做生意,溫飽都維持不了。我想好了,咱們把河西走廊重新打通,重新鋪出一條商路,然後商人往來,咱們收保護費。不能叫保護費,叫平安稅吧。我聽小九叔說了,他到新伊,一路都是要雇可靠的鏢局同行。咱們去了就不用他們這麼麻煩了,咱們有兵馬,路上誰敢打劫,把劫匪都收拾住。商家愛做什麼生意做什麼生意,咱也不過分收稅,但不論什麼生意,交出五成利潤,保管他一路暢通。」李玉華兩眼冒光,她打小就羨慕做官的,哪個地方官不收保護費啊,簡直不要收的太爽。

    穆安之是受唐學士正統儒家教育長大的,第一反應是,這怎麼成,這不是橫徵暴斂麼。好在,穆安之還有骨血裡帶來的強橫,他轉念一眼,不不不,我媳婦解決我一大難題,打通河西走廊,明面上看我這裡能有大筆商稅入帳,但這事要成了,第一能結交陝甘總督,第二在打通河西走廊的過程中,我可以藉機摸一摸封地上各部落的底,當然,藉機能做的事實在太多了。相較而言,商稅多寡排其後。  

    但是,商稅又十分重要,穆安之不認為他到北疆後這五千親兵朝廷還給他出銀米。

    真是給,太子也不會痛快的給。

    至於陝甘總督,這位何總督是江珣的太岳丈,江珣娶的何氏女,是何總督嫡親的孫女。而江珣,會總領他的五千親兵。

    穆安之笑的似朵花,拉住李玉華的手,「真是個好主意,就這麼辦!」與李玉華道,「小九叔那裡,別讓他來回跑生意了,他對路途熟,等見著他,讓他過來見我,咱們自己人,怎麼也要給小九叔個建功立業的機會。」

    李玉華自然高興,「好啊。」

    第二天,穆安之把杜長史尋來,將陸伯辛的信給杜長史看過,穆安之道,「現銀有上百萬,這還只是一半。」

    杜長史將信重看一遍,感慨,「原來說睿侯與柳家情義深厚,竟是真的。」

    穆安之道,「也許太子那裡也有。」

    杜長史合上信紙,重新放回信封,奉還穆安之,「太子與睿侯是嫡親甥舅,殿下與睿侯並無血親關係。若太子也有,不過說明在睿侯心裡,您與太子是一樣的份量。」

    呃,穆安之倒是沒往這方面想過。  

    杜長史道,「何況,太子要百萬現銀能做什麼?東宮深居宮闈,說起來以後天下都是他的。可是,現在的東宮不及殿下有自己封地。這些銀子,與殿下有大用處,與東宮用處有限。殿下收著這信,待到北疆不妨給陸侯看一看。」

    「你去見一見白肇東,他這些年的所做所為,都打聽一下。我已讓他留在我身邊,若他可用,有要緊事要交給他。」穆安之把打通河西走廊的想法與杜長史說了,杜長史轉念也想到這條商路的好處。

    杜長史強力抑制住心中大喜,千萬叮囑穆安之,「殿下這想頭,眼下先不要說出去,這件事觸及的各方勢利太大。先讓各方看到好處,待他們想伸手時,水到渠成!」然後再三稱讚穆安之這主意簡直妙極。

    穆安之向來不占他媳婦的功勞,「是皇子妃的主意。」

    杜長史道,「皇子妃能想到打通河西走廊的好處,的確是給咱們提了醒。」其他的,就非是皇子妃能想到的了。不過,杜長史依舊心悅誠服,「娘娘果然旺夫!」要不是皇子妃想到從河西走廊商路的主意,他對於到北疆後的全盤考慮還真要發愁。對於杜長史之流,只需要確定對的方向,其他事,他有把握處理好。

    如今杜長史就知皇子妃要用白肇東做什麼了,白肇東經商多年,雖是做的海商,但這些年的經商經驗,是打通河西走廊商路的上等人選。至於旁的,商務上的事由白肇東負責,但保護商路的人手還是要謹慎。  

    嗯,他師弟胡安黎將門出身,可以鼓動胡安黎改文習武做個預備役了。

    白肇東家門檻險被帝都的朋友們踏破,經杜長史細緻的問過白肇東在閩州港的經營之後,白肇東就在穆安之的屬官里有了一席之地,官位非常之低,從八品。官員中的末流了,但是,這是正經官位。

    白肇東從未科舉曾出身樂籍的經歷,這從八品的實缺倘不是穆安之要給,他花銀子也要比尋常買官高出三倍的價錢。

    穆安之新封平疆王,因他是皇子封王,正經親王爵。平疆王要就藩的事,帝都關注此事的人都知道了,六月初便要起啟的。

    自來官員遠行,因官員在路上的種種便利,譬如有就任文書可免費住沿途驛站,一路經過諸城鎮不用交進城費,於是,便有許多商人寧可奉上孝敬也要跟隨官員行程。除了這些便利省銀子外,還安全吶。

    尤其三殿下還帶著五千親兵,倘能附在親王殿下身後,一路上躺著就能過去,得少多少是非麻煩呀。

    這輕省的,許多人都來走王府門路。

    穆安之與李玉華商量過,這事不要來他們這裡走人情,到從八品小官白肇東白大人那裡去吧。白大人管這些事。

   

    於是,白大人府上登時車水馬龍,賓客如雲。

    好在白大人是個能幹的,按著隨行路途遠近,不按交情,咱明碼標價,童叟無欺。近的便宜,遠的貴些,要是一路到北疆的,此行利潤兩成半。

    當然,要是嫌咱價貴,您自便,不強求。

    還是,這是單程的價碼,倘有從北疆回玉門關,這回程的生意也能談,千兩起步,或是按利分潤,各有算法。咱們官方保護,包管一路安全不說,也沒有旁的雜七雜八的費用。

    於是,穆安之還沒啟程,就在帝都出一大名兒。

    御史台參他數本,卓御史在御前曾打趣,「陛下真不該讓平疆王就藩,臣看他到戶部當差,肯定能豐盈國庫。」

    穆宣帝笑,「行了,他這就走了,讓御史台消停消停吧。」

    皇家根本沒當這什麼大事,本身穆安之就藩的地界兒就寒苦些,穆宣帝指望穆安之到北疆能威懾蠢蠢欲動的北疆諸部,這裡頭得涉及多少軍費開支,看穆安之這麼會斂財,穆宣帝就覺著,以往看這孩子在刑部就挺有作為,如今看來,刑部倒是委屈了他。讓這孩子就藩是對的,朝廷承平日久,有人野心勃勃,皇家需要這樣一位實權藩王。

    穆安之臨走前自然有宮宴要參加,兄弟長輩們都表現出了不舍與期冀,尤其李玉華在女眷中的人緣兒可比穆安之在男人中的人緣兒好上數倍。  

    李玉華把給嘉悅公主大婚的賀禮都準備好了,與嘉悅公主道,「是不能吃你的喜酒了,我把賀禮托給皇祖母。以後大妹妹和妹夫閒了,想去看看大漠孤煙、戈壁沙灘,只管去信兒,我打發人來接你們。」

    又同二皇子妃道,「我們藩地遠,得早些啟程,就是二嫂送我,不是我送二嫂了。」

    二皇子妃笑,「咱們離得雖遠,心還是在一處的。倘有什麼事,你只管給我寫信來。咱們不同旁人,倘是我這裡沒法子,還有太子妃。」這話說的多周全。自看清二皇子真面目,二皇子妃頗有些藍太后品格,以至於藍太后心裡都後悔,當初看這個侄孫女一派天真,想著安於王妃之位,一輩子的平安富貴,如今真後悔沒把這個侄孫女許配給穆安之。不過,李玉華也很好。

    太子妃自然也有一番叮囑,李玉華雖在妯娌間事事拔尖兒,不過,成親三載,太子妃二皇子妃都已誕下兒女,如今太子妃再度有孕,李玉華仍是半點消息都無。所以,太子妃的心氣兒早平了,想李玉華再拔尖兒要強,終歸膝下空空,無子女傍身,亦是可憐。

    何況,自李玉華要隨三皇子就藩,藍太后便時常教導太子妃一些宮務。藍太后的用意很明顯,是要太子妃學著打理宮中事的。

    故而,現在順風順水的太子妃對李玉華也很和氣,甚至備了一份很豐厚的禮品給李玉華夫婦,當然,這也是太子的意思。  

    至於鳳陽長公主,她家那不省心的小兒子要跟了三皇子去北疆,自然對李玉華託付之後再託付。

    女眷這裡熱鬧非常,男人那邊也是觥籌交錯,談笑風聲。

    待李玉華穆安之回府,已是華燈初上,許侍郎等侯已久。

    李玉華換下大禮服,在書房裡見她生父。

    侍女打起簾櫳,李玉華一身簡單的櫻紅衣裙進來,頭上也只是松松挽個墮雲髻,鬢間簪支赤金鳳鳥垂珠步搖。

    李玉華坐在臨窗榻上,兩個侍女捧茶進來,李玉華道,「你們退下吧,我跟父親有話說。」

    許侍郎許箴心下頗多感慨,李玉華衣飾隨意,可見生活愜意,並不緊繃。哪怕是他看著長大的兩個女兒,恐怕做起皇子妃都沒有李玉華這種自在。或者這孩子天生就有這種貴命,許侍郎躬身行禮,李玉華擺擺手,「咱們誰不知道誰,父親坐。」

    許箴道,「聽說娘娘明天啟程,我過來看望娘娘。」

    李玉華道,「我還以為父親不會來了呢。」

    「怎麼會,怕來早反不相宜,倒誤娘娘的事。」

    「這也是,咱們不用太親近。要緊的時候,你能幫上我忙就行。」李玉華道。  

    許箴苦笑,「娘娘一路順遂,臣不知哪裡能有助於娘娘。」

    「現在才到哪兒,我既以明聖皇后為目標,就不會太順遂。」李玉華看向許箴震驚神色,李玉華笑,「看您這震驚模樣,裝的真的一般。滿朝誰不知我們殿下與東宮不睦,我家殿下可是柳娘娘所生,旁的皇子做藩王無礙,我們做藩王那是等死。咱們本也不太認識,以前遠著些挺好。不過,比陌路人也強些,等到要緊時候,你如果願意站我這邊兒,我不會辜負你。你要是站錯隊,後果就得自負。」

    李玉華唇角彎著,仿佛在悠閒的閒聊天一般,但那雙眼睛裡清晰的寫著後面的未盡之言:不然,咱們既無情分,也無情面好講的。

    許箴心悅誠服,「娘娘遠志,臣佩服。」

    「跟你們這種不實在的人說話就是累,我就不多留父親了。」

    許箴道,「北疆那裡聽說苦寒些,沒什麼相贈,我打發人到安國買了幾車藥材,與他們說好讓他們一路送到北疆的。已經打發他們到白大人那裡去了,不擾娘娘歇息,臣告退。」

    李玉華打發雲雀送許箴出去。

    許箴走後,穆安之自隔間出來,目光是頗有些無語。李玉華道,「看什麼看!」  

    「看你言語瀟灑,心中羨慕。」

    「這有什麼羨慕的,我打小都以為他死了。突然間死而復生,打發婆子去老家尋我。我知道他肯定是覺著這親事難得,浪費可惜,對他而言,我總比陌路人要強些。孔聖人不說麼,以直抱怨就可。他這樣待我,我自然也一樣待他。」

    是啊,你在我心裡,也不過是比陌路人強些不多。

    穆安之望著李玉華熠熠生輝的眼睛,心說,我夢中若能看破,何至落那般下場。

    穆安之一挽李玉華的手,「宮裡吃不好,咱們再去用些飯食。」

    「好。」

    李玉華一笑,回握住穆安之的手,這才是我一生親人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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