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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章

    就何安撫使這水準, 太常寺卿的缺穆宣帝也沒給他,太常寺卿倒不是什麼要緊位置, 可就何安撫使北疆任上三年,連阿克圖部落與莎葉部落都沒弄清楚,穆宣帝乾脆讓他任個散秩大臣的閒差。

    何安撫使知道在御前被穆安之落了面子,回家剛打聽起穆安之反常變瘋狗的緣由, 就聽他娘跟他告狀被三皇子妃欺負哭的事,然後——

    何安撫使這還沒來得及讓老娘去宮裡同太后大姨母求個情, 他還沒來得及再帝都知交敘敘舊,散秩大臣的閒差就落他頭上了。

    何安撫使把穆安之恨的, 當真眼睛裡能滴出血來。

    太常寺卿雖位列九卿, 不過,除了何安撫使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 當真不在朝中大佬眼中。何安撫使不知道的是,如今大半朝盯著的正是他留下的北疆安撫使之位。

    二皇子妃抱著滿月的閨女在東宮跟太子妃說話, 兩個孩子差一個多月,現在都在襁褓中,不知是不是小孩兒有獨特的交流方式,咿咿呀呀的你喊一嗓子我叫一嗓子的,熱鬧的緊。

    太子妃已經恢復身材, 二皇子妃還有些豐潤, 倆人說著孩子間的事, 十分親密。

    前院紅楓的葉子隨風落在湖中, 順著一脈秋水飄飄悠悠不知流向何方。兄弟二人臨窗煮茶, 閒聊著打發時光。

    太子熟練的燙過紫砂杯,聽二皇子問,「大哥,北疆安撫使的人選定了嗎?」

    「父皇令內閣擬出名單,內閣還沒遞摺子,還沒定。」黃玉色的竹夾夾住一隻泛著淡淡熱氣的紫砂杯放到二皇子跟前,「怎麼,你有意?」

    「我有工部的差使,又不像老三,北疆還有記掛的人。是我姨媽家的表兄,他在兩湖任按察使,眼下就要任滿回朝。姨媽進宮跟我母妃念叨好幾遭,他按察使任上官評也是上評,再往上奔就是巡撫位,如今哪裡有巡撫的缺,朝中也沒三品缺,北疆安撫使雖偏遠些,也不失是個實缺,母妃讓我打聽,我跟吏部又不熟,只得往大哥這裡來問問。」二皇子坦率的說。

    「是肖按察使。」太子知道二皇子說的是誰了。二皇子笑,「大哥知道他。」

    「知道。」

    「大哥,你覺著他成不成?」

    「我覺著沒用,要是肖按察使能在內閣遞上名單前回帝都,我倒是能跟父皇說一聲。若是回來晚了,就不好說了。」

    二皇子也知這個道理,「是啊,斷沒有讓朝廷等著他一介外臣的理。」不禁跟太子感慨,「你說如今這缺,真是一缺難求。」

    「少來。先前通州將軍之位,如今可是林氏子弟兼著,林大將軍更是禁衛統領,父皇心腹之臣,通州地理何其要緊,你心裡也清楚。」太子笑著就要去提茶壺,二皇子搶先一步,提壺先為太子斟茶,「大哥就是喜歡煮茶,也讓弟弟盡一回心。」

    「我也就煮茶時心最靜,你偏又來搶我差使。」太子說,「何家大郎那差使怎麼找到你的,你倒是好說話?」

    二皇子無奈,「大哥在宮裡清靜,我在外頭,何家二表叔去好幾遭,我實在被他央求不過,只得給何大郎安排了。」

    送至緋色唇角的暗紅紫砂微微一頓,太子那隻如冰雕雪砌的手將茶盞重放回桌間,笑了笑,「你這話糊弄鬼去吧,何二去求你幾遭,你就給何大郎安排營繕郎這樣的肥差,跟我說說,他怎麼三五遭的求的你,別是拿美人孌童求的吧?」

    太子不過隨口一說,誰曉得二皇子仿佛被一刀戳中要害,臉色微變。太子好笑,「真中美人計了?你想收個人,大大方方的說出來,二弟妹難道不允?」

    「那天我是喝多了,沒留心。」二皇子臉上有些過意不去,「不過是個使女,沒的弄回府添人口。礙著這個面子,也就給何大郎安排了。」再三央求太子,「大哥你可千萬別跟大嫂說,萬一婦道人家嘴上不嚴,叫你弟妹知道,豈不多心?往日倒無妨,可她自從生了我家珍姐兒,我是很高興,咱家兄弟多姊妹少,閨女也貼心,可她總是自責沒能生下兒子,我勸她好幾遭。倘這事讓她知道,未免多心,又是這當口,倒為個不相干的女子讓她傷感,不值得了。」

    「看你說話倒也會疼人。」太子道,「外頭那些個女子,不知根底,那何二也不是什么正經人,何大郎安排也就安排了,少與何二來往。」

    「我曉得。」

    二皇子夫妻親親熱熱的告辭,望著二皇子抱著小閨女偏過頭與二皇子妃有說有笑的背景,太子心下暗暗搖頭。

    想著二皇子倒是一向恭敬,只是就憑這都能被人用美人計收買的模樣,實是出息有限。

    穆安之根本不關心北疆安撫使的人選,他更擔心的是穆宣帝說的那句話「北疆近來不大安穩」,穆安之正在刑部翻閱縱橫陝某十八縣的採花大盜的卷宗,就見胡安黎進來回道,「殿下,剛剛聽外頭的幾個經承念叨,說是見了北疆斥侯快馬進宮,想是有緊急軍情。」

    話音未落,穆安之已然起身,快步向外走去,「我進宮陛見,有什麼事你看著辦。」

    胡安黎一個「是」字剛剛出口,穆安之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院門外。胡安黎心下尋思,莫不是裴狀元那裡有事。

    三殿下與裴狀元是少時至交,並不是什麼秘密。

    穆安之趕到御書房時,正聽到穆宣帝的笑聲遠遠傳出,穆安之先是心下一松,腳步加快,幾步就到門外。內侍剛要攔,就被穆安之一把推開,他進去時正聽到內閣諸人滿嘴的恭喜之聲。

    穆宣帝見到穆安之未經通傳便進來也未有絲毫著惱,而是親昵的責怪一句,「總是這樣的急性子,朕正想宣你,你倒是消息靈通,這就自己來了。」

    「我聽說有北疆快馬進宮,想是北疆有戰事之喜?」穆安之推斷著說。

    太子已是將北疆的八百里軍務急奏遞給穆安之,穆安之先一目十行看過,果然是裴如玉剿匪之功,穆安之心中極是歡喜,唇角已是忍不住翹起來,繼續往下看時,倒真的出乎穆安之意料之外,奏章上寫的是,裴縣令之妻裴白氏制一連弩強弓,可為兵中利器,請陛下賞鑒。裴白氏制弓箭兵戈之才,百年難遇,請陛下必重賞之。

    穆安之心說,看來如玉媳婦還不只會造織機,竟還會制兵器,還真挺有本事。

    穆宣帝拿著八百里加急送來的鐵弩,興致大起,「還未見陸侯贊過誰是百年難遇之才,咱們去試一試這弩。」

    太子說,「先時兵器坊也試著制過連弩,看起來樣子便不大一樣。」

    陸國公在一畔道,「兵器坊幾次仿製均不成功,裴太太這張連弩,弩匣豎放,兵器坊也制過,始終不大靈活,最後便放棄了。」

    卓御史壓低聲音問裴相,「相爺,您家孫媳不是織布的麼,怎麼還會制弓弩了?」

    「哪個孫媳,長孫尚未婚配。」裴相鐵面無私的說。自從把裴如玉攆出家門,就把二孫子提為了長孫,根本不承認裴家有裴如玉這麼個人。

    卓御史,「你那姓白的孫女,成了吧?」

    卓御史是裴相的得意門生,他是御史台的大頭目,也得以入閣,對裴家的事知道的也多。知道裴相與裴如玉一刀兩斷,不過,裴如玉娶的媳婦白氏頗有來頭,白家曾與裴相有恩,當年裴相就跟白家先人定下兩家親事。當初裴如玉連中三元,狀元及第,白家卻已敗落,裴相帶著裴如玉回老家祭祖,親自壓著裴如玉把這個孫媳娶回了家。

    據說裴相對這個孫媳滿意的不得了,就是如今不認裴如玉,也是把白氏視為親孫女一般的。

    韋相杜尚書都在等著聽裴相說,裴相自得的一拈鬍鬚,頗是矜持的客氣道,「不瞞諸位,我這孫女在製造一事頗有天分,當年就能改造織機傳授鄉人織布技藝,我委實替我那恩兄高興。想我恩兄在世時,也是機造之事不點便通,我這孫女就是像她的祖父啊。」

    杜尚書微微頜首。

    韋相心說,裴相素以識人聞名,當年卓御史在國子監鬧出那一通亂子,朝中人多有覺著卓御史即便為官也要惹事,獨裴相對其青眼有加,如今卓御史年紀輕輕便位在內閣,當真是裴相得力臂膀。

    穆宣帝笑,「聽著是一奇女子。」

    裴相一臉謙遜,「陛下謬讚了,也就在這些事上靈光些。她少時在老家長大,沒大見過帝都繁華,剛來帝都時還鬧出不少叫人笑的事。」

    「那不過小事。」能造出連弩來,甭說鬧出笑話,就是本身是個笑話,穆宣帝也不嫌。

    待箭靶立好,穆宣帝將連弩遞給太子,「大郎來試。」

    太子本就生的玉樹臨風,連弩卻是有些小,不過,並不影響太子的風姿,尤其十支短箭咄咄咄咄咄直透箭靶時,大家的視線皆自太子風姿上移開,落在那方箭靶上。

    心下升起的同一個念頭便是——

    神器!

    國之神器!

    然後,第二個念頭便紛雜起來。

    譬如,卓御史想的就是,唉喲,果然是我老師的眼光啊,要不當初怎麼強逼著如玉也得把媳婦娶回來,這不是娶的媳婦,這是娶的國之重寶啊!

    杜尚書依舊一幅鐵面,工部尚書滿嘴誇讚這連弩制的巧,韋相心下暗暗羨慕,想著怎麼天下好事都叫裴相遇上了,孫子有出息不說,孫媳明擺著比孫子更能幹。更讓人鬱悶的是,裴相把孫子逐出家門,就把孫媳變成孫女了,這老小子可真不傻。

    陸國公亦是對這連弩交口稱讚,只是,在場諸人心中都明白,憑穆安之與裴如玉的生死交情,且不說裴如玉初任縣令便立下剿匪戰功,單憑裴白氏這造連弩之功,三殿下平添一大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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